在网上看到一幅照片,刚看到时,心一震,眼一热,眼泪快要流下来了——照片上,是位乡下老大娘的背影,她站在一个小山顶上,身体佝偻,苍苍白发被风吹拂,正在努力地,张望着什么。从她身边看去,山下盘旋的路上有个正在离去的人影,已经远成了一个黑点。不用说,那一定是她的孩子。
　　老人弓着背,一步一喘地,吃力地爬到这个山顶最高处,不为别的,只为再看孩子一眼。她用多长时间才爬上来?不知道。她站在那里有多久?不知道。她的眼里有没有泪?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孩子在她的目光里,渐行渐远,直到连黑点也看不见。
　　朋友林子,每年都会有这样的离别。他在北京工作,老家只有独居的八旬老娘。他曾经把娘接进北京侍奉,但娘只住了两个月,受不了城市生活的喧嚣与孤独,执意要回老家。无奈,他只得把娘送回乡下。他很忙,经常出国,每年最多回两次老家。每次回老家呆上一段日子后,再离开,他都感觉是生离死别。虽然娘的身体还很结实,自己尚能照顾自己,但以后呢?他不敢想。
　　每次走,娘都把他送到村口。然后,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目送他离开。他上车后,慢慢行驶。倒车镜里的娘,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有一次,他都跑出五十多里地了,才想起有重要的东西忘在老家了,于是返回去。快到村口时,老远看见了娘,她还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那个张望的姿势,和目送他离开时一样。
　　我有次回老家时,要走,不要娘到村口去送。因为娘以前每次不仅要送我出村,还要送我到村庄远处一条公路上等长途车。这次娘答应了,不送不送。我拖着行李,步行走出村口,转入一条小路,然而正走着时,不经意间回头,却见娘在身后一块高粱地旁,向这探头。一看我回头,躲避不及,笑:我是到咱的玉米地里看看庄稼呢。
　　现在看到这幅照片,从这位老大娘身上,我看到了朋友林子的娘,还有我娘的影子。天下的母亲,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曹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