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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村选战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08年06月28日 来源: 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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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有5000户籍人口的劳村,地处经济发达的顺德乐从镇。虽然被贴有“富可敌县”的标签,但事实上,3年前,该村就因经济管理不善负债近2000万元,这直接导致了当时村委班子的垮台。
  今年,围绕2亿元贷款担保责任、现任村主任政绩优劣等问题,村内两位竞选人以及两派选民之间又展开了激烈竞争……
  □本报记者 向振中

  明日——6月29日,劳村村委会选举日。
  村主任竞选人有二:钟满成PK劳启驹。钟2005年3月走马上任村委会主任,劳则于2007年12月坐上党支部书记的位子。
  作为村里的党、“政”一把手,两人旗鼓相当,各有拥趸。劳姓是劳村第一大姓,劳启驹又是村里先富起来的人之一,改革开放总设计师早就给他摁上了带动后富的使命。在一些村民看来,“劳书记年轻有为,阅历丰富,是带领劳村人发财致富的最佳人选。”
  钟满成恰与之相反,原本以摩托搭客谋生的他三年前依靠查账反贪,得到村民的信任,被选为村主任。他的支持者几乎是清一色的普通村民。在他们看来,劳启驹的富人身份令人生疑,“一个大老板,放着几千万的生意不做,回来当村主任为了什么?”
  选举尚未举行,选战却早已打响,围绕二人的竞争,话题不断、变数横生。
贿选疑云致4·13选举流产
  劳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原定于4月13日举行。
  而就在选举前一天,村民嫦姨向换届选举委员会报告,并提供嫌疑证据:“劳启驹贿赂选民。”消息传出,支持钟满成的选民要求先查明“贿选案”,再进行投票。
  13日上午,双方选民各有上千人在村小学门前争吵、对峙,一方要追查选情,另一方则声称如果停选就要发误工费。混乱的场面不仅影响着劳村选举委员会的决策,也惊动了在场的镇干部。
  当天11点左右,经紧急磋商,选委会副主任劳细妹宣布:选举取消,择日再选。
  在这次选举中,钟满成兼任选举委员会主任,劳启驹任委员,因而从技术上讲,劳启驹要通过参与钟满成领导的选举委员会定下的程序,将村主任位置上的钟满成取而代之。对于4·13选举的流产,村民劳以礼非常不满:“钟满成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不公平!”
  支持钟的选民则说:“今年实行‘二合一’选举,人人都是候选人,因此,任何选民当选选委会主任都符合规则。”
  支持劳启驹的竞选骨干劳惠彬说:“13日的选举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但被钟满成掌控的选委会喊停了。”
  钟满成则认为:“叫停选举对双方的影响是一样的。如果贿选属实,即使选举照常进行,选举结果也无效。更何况选委会是经过镇干部同意才喊停选举的。”
  当日,听闻择日选举的消息,支持种满成的“追查选情派”大部分散去,而“领误工费派”的上千人却群情激愤,他们把宣布消息的劳细妹堵在村小学教务室里,齐声争取误工费——按该村规定,参加投票的选民每人当场可向选委会领取15元,名曰“误工费”。
  选委会干部坚决不同意在此时发误工费。他们的办法是发动一班妇女,围成一个大圈,把劳细妹围在中间,就这样把他“营救”了出来。
  事实上,进入4月份以来,劳村选举拉票之风愈演愈烈,买票嫌疑随之增多。4月10日,120名村民就曾将“贿选”情况向乐从镇政府反映,此外还有村民到民警中队报案,据说:“报案者中,不少就是卖票者本人或其配偶。”不过至今,未见正式的调查结果公布。
  在此背景下,新的选举即将展开。
致富能人PK政绩平庸者?
  2004年7月31日,劳村主要收入与支出核算机构——劳村资产管理办公室负债总额19224871元,净资产为-13575959元,财务状况极其严峻。10位村干部的工资补贴约等于4500名村民的分红总数。
  2005年3月,钟满成等4位非党员村民带领村民查帐反腐,进而在换届选举中当选,组成新一届村委会。钟满成兼任劳村经济联社、股份社理事长。这也是劳村政治经济生活中的两个传统:党支部和村委会成员不交叉任职,村委会主任总理经济事务。
  像许多选举一样,现任村主任钟满成的政绩和个人操守成为“反对派”争取选票的一个重要议题。尽管当年手握67%的选票上台,但钟满成遭到的攻击却从未间断。
  2005年10月,一份将村委会4位干部指为“四人帮”的书面材料在一些村民中散发和流传,材料对村委会工作提出十大质问,署名“热心村民”。一个月后,质问增加到14条,署名变为“十大元帅”。
  2006年、2007年,反对材料照样流行。质问的焦点是,钟满成未经村民代表或股东大会讨论决定,低价出租集体土地、私下更改承包合同,是否存在中饱私囊的行为?
  “反对海报习以为常,横幅也有。”钟满成说:“我也贴过海报,贴在反对海报的边上。”除了做好日常的村务公开之外,钟满成通过海报告诉广大村民:分红由原来的每股160元提高到每股500元、村级总资产增加42%、净资产增加28%、村级内部管理制度以及财务管理制度得到健全和有效执行,这些都离不开本届村委会的努力。
  而创业成功的劳启驹希望把此次选举定位为致富能人与政绩平庸者之间的竞争。他认为自己丰富的阅历和社会资源能将劳村带入更美好的未来,“劳村股份分红高了,不能归功于钟满成”,他专门撰写告村民书提出三点理由:鱼塘地价升值了四倍,土地出租量连年递增,政府免了农业税。
普通村民PK富人?
  “两家公司,四处房产,千万元资产,经常不参加会议。”在一些村民的印象里,36岁的劳启驹给人一种摸不着边的感觉。反对劳担任村主任的村民将他描绘成富人的代表,担心他上台之后会利用全村土地为富人进行贷款担保,从而损害普通村民利益。此次选举又不可避免地被贴上了普通村民PK富人的标签。
  1992年,劳村经济进入高速增长期。1993年,一些养殖专业户开始成批向中国农业银行贷款,当时由政府承担连带清偿责任。后来,借方不变,贷方因信用社从农行中分离出来而变成顺德(市)乐从镇农村信用合作社,担保责任也转移给了劳村村委会下属的经济实体——劳村经济发展公司和劳村经济联社。
  这些养殖专业户许多人办有私营企业,但欠信用社的贷款却一直没有还清,多年累积下来,本息总计约2亿元。2005年钟满成上任之前,信用社鉴于有劳村集体经济组织提供担保,没有追债。但按照村民劳生所说:“银行盯着我村3000亩待开发土地呢。”
  钟满成任村委会主任之后,通告村民:“劳村担保责任的承担必将给村民造成极大的损失。”他以村经济联社理事长的名义拒绝继续担保。
  于是,贷款人乐从农村信用合作社将借款人和保证人劳村经济联社一齐告上法院。自此,劳村集体经济组织需要应付的借款合同纠纷案接二连三,仅2007年3月20日,顺德法院就立案受理了3起以劳村经济联社为被告的案件。
  案情基本类似:借款人未按期还款,保证人辩称应完全免除担保责任。法院判决结果也类似:被告(借款人)应在十日或十五日内向原告(乐从农村信用合作社)还本付息;被告(劳村经济联社)对上述款项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拒绝担保成了钟满成竞选连任的一张王牌,“如果继续担保,总有一天,劳村不是劳村人的,而是银行的。”
  一些村民猜测:省高院已经把担保贷款案纳入司法程序,如果借款人无法在短期内找到新的担保,又不能清偿贷款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破产甚至牢狱之灾。因此,借款人联合起来推举劳启驹做村主任,以帮助他们继续担保。
  对此,劳启驹斥之为谣言,他请各位村民放心:“按中央(中办发[2004]17号文)的精神,以前养殖户的借款担保,未经村民代表和股东代表会议讨论决定,任何组织和个人擅自以集体名义为借款担保,均为无效。”
  据记者见到的该文件原文,其是否具有追溯效力是劳启驹此番辩驳能否成立的关键之一。而这成为此次选举,双方借以争取选民的重要议题。
  自称“一直做老板”的劳惠彬是第一个被劳启驹委以重托帮助选举的村民,他今年52岁,任劳村财务监督小组成员。他认为:“经济联社早就不是经济实体,现在根本不用还钱;但钟满成把不给债务人担保算作他的功劳,拿这个来骗村民。”
  许多村民对这一讲法不以为然,他们举证说:“法院可不是按照这个判的呢!”
  而劳惠彬反驳说:“法院为什么这么判?因为钟满成作为被告法人代表,没有出庭摆出中央文件。何止是没有出庭,这样一件关系全村人利益的大事,他竟然没有召开村民代表会议讨论。”
  钟满成承认,庭审前没有召开村民代表会议,本人也未出庭,但他聘请了律师出庭代言,“这不算违法”。
  6月25日,劳启驹说:“担保贷款是以前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制造话题,让村民害怕我卖地还债,但是有许多人相信我不会这么做。”
委托投票再成选战议题
  6月25日,劳村选举前集中办理委托投票进入第二天,此时距离正式选举仅有4天,而双方选民的争斗并未停止。
  当天上午,许多村民来到村委会办手续,开始时秩序尚好。10时许,先是两位男性选民相互指着鼻子争吵起来,三位民警前来劝解;过了一会儿,一位女选民突然走到填证盖章的桌子边,大拍桌子,怒骂;须臾之间,一位男选民扔掉手里刚买来的蔬菜抡着拳头就要上前打人,被民警架住,全程有许多村民围观,也有一些人争吵起来,火药味十足。
  为何?记者了解到:选委会6月19日发出的选举通告未经充分讨论,其中至少有两处让一些村民感到侵害了他们的选举权利:一是委托书办理日期上,通告要求是选举日“前5日”,这与镇里定的选举日“5日前”不符;二是被委托人界定不清,通告要求委托人必须是同一村民小组的亲属。
  劳以礼大声说:“选民之间理应都可以委托投票,要不你说说什么叫选举权?”选民劳奕涛为同宗兄弟办理委托书时当场被拒,钟满成给出的理由是:亲属之间的委托只能三代以内,而你们都隔五代了。劳奕涛反驳说:“哪里规定三代之外不是亲属?假如我五代单传还不能有亲属了?!”
  在反对这一规定的村民看来,这是种满成利用手中的权力干扰投票,试图影响选举结果。他们要据理力争,借此巩固自己的选民队伍。
  25日下午至今,在激烈的争吵声中,劳村选委会继续办理投票委托书。钟满成告诉记者:“规定对双方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存在不公平的问题。对方纯粹是借题发挥,拉拢选民。吵归吵,我们还是要全力确保29日正常选举。”
妻离子散:利益催生分裂
  随着选举的临近,选战的火药味也蔓延到村民家庭内部。
  5月1日,73岁的劳伟钿在家里去世。他是劳村因选举斗争而死亡的第一人。
  医生说,他是被气死的。而如何受气,则要从他小儿子劳继锋说起。劳继锋今年34岁,已有家室,但没有稳定的工作,3年前曾经追随钟满成“闹革命”,可钟满成上任后没有给他安排工作。据劳继锋母亲梁凤玲说,“他心存不满”。去年12月,劳启驹当上党支部书记后,劳继锋倒戈,开始为劳启驹竞选村主任拉票(主要是争取自家的选票),希望以此换得一份工作。
  劳继锋的父母、哥哥和姐姐都不支持他这么做,因为他们也担心劳启驹做了村主任之后有“卖村”的可能。可是劳继锋更加在乎获得一份工作,为了给劳启驹多增加几张选票,在选战进入白热化的3月31日,他拉票不成反而因投票意愿难以调和与全家人闹翻。当天,劳继锋和家人在劳村人民调解委员会的见证下,公开声明要与家人脱离父子、母子、兄姐弟关系,相互尊重选举权。
  从签字笔迹看,劳伟钿手在颤抖。回到家里,他就倒下了,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医生的说法是:气管破裂导致内脏积水。梁凤玲说,老伴十年没有生过大病,更别提住院了;而这次生气住院一个月,花费4万余元,最终不治身亡。
  6月25日中午,在乐从农村信用合作社劳村分社门前,一个月前和丈夫离婚的的村民李谏芬冒着瓢泼大雨拦住记者:“婆家把我赶出来,因为我不愿和他们选同一个人。”她的意思是:她丈夫的大伯欠了银行的贷款,并说动全家支持劳启驹;而她更支持钟满成,结果被迫离婚。
  而让一些村民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一些村内企业开始对不贯彻企业主选举意图的选民员工进行清退。这中间,包括52岁的杨丽萍,她失去了在劳启驹工厂内做清洁工的工作。据村民代表邓桂珍转述,被辞退前,杨丽萍被安排去拉票,但她没有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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