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家外 □张金刚
春节的脚步已迫不及待地加快了频率。大包小包、拥挤的人流,将我扯拽进了县城车站的候车厅。熙攘的人群让我心生厌烦,只是那悬挂于四周的各式各样的灯笼,倒让我感到无限的欢喜。过年了,又要回家过年了! 哥哥说要来车站接我,可还没到。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寻着靠墙边的一张椅子坐下,观赏充满浓浓年味的灯笼,合计着过年的安排,幻想见到思念已久的女友时的甜蜜,可她偏偏因给学生补课脱不开身。拜年短信不时传来,我便借等人的空当,编发起短信来,新年的祝福把过年的心情搅得更热烈。 我四处寻找哥哥的身影,却发现身边坐着母子三人,母亲抱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大点的男孩靠着几个包正高兴地啃着蛋糕。当我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门口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个男孩啃的蛋糕,好像是我特意从北京带给侄女的小礼物。扭过头确认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手提袋里的蛋糕已被打开,敞着口儿,而小男孩嘴里吃着,手里还拿一块。方才的欢喜劲,被这个“意外发现”搞得荡然无存。 我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那个女人甩出一句斥责:“你怎么看孩子的,你家孩子偷我东西,你也不管!”女人激灵一下,像是刚回过神来,充满疑惑地“嗯”了一声,低头瞅那男孩。当明白过来后,一个劲地向我点头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见,对不起。”紧接着扯过小男孩在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巴掌。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教训吓懵了,愣了片刻,继而哇哇大哭起来。嚼碎的蛋糕渣掉了一胸脯,嘴里含着蛋糕哭个不停。 行进的人流一时间也被这刺耳的哭声凝固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我们这里。我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心想这回该如何收场呀!周围的人也参与了进来。这个说:“你这当妈的怎能打孩子呀?”那个说:“这个孩子偷了人家的东西。”这个说:“不就是块蛋糕吗,值得大呼小叫吗?”那个说:“小孩子偷东西就得管,不管怎么得了!”……一时间,我们四个人成了偌大一个候车厅的焦点。 还能怎样?我只好一边和那女人互相说着“抱歉”,一边哄着小男孩。孩子可能一下子被这阵势惊住了,停止了哭声,默默地抽噎着。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汇入不息的人流中。 我这才平静下来,扭头细细端详着这陌生的母子三人。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虽还年轻,可皱纹已然明显,目光中透着忧郁,粗糙皴裂的手指捏着一张崭新的车票。小女孩看上去两三岁吧,被旧羽绒服包裹着,头低在母亲肩上,羞怯地瞅着我,不敢吱声。小男孩大概有五六岁,黑红的小脸,破旧的衣服,打补丁的棉鞋,让人看了心疼。我不禁后悔刚才的冲动,觉得不该对他们那样。 她也略显得局促不安起来,脸涨得通红,嘴唇微微抽动着。我便侧身和这位大嫂搭话,以消除这种突来的尴尬。 “大嫂,快过年了,这是去哪呀?大包小包的,还带着孩子。” “去北京看孩子的爸爸。” “是吗?他在北京干什么呀?” “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很忙,老是回不了家,都两年了。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又得忙地里的活,没时间管这个小子,很不听话。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对眼前这位似曾相识的大嫂,我从心底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几分钟前的火气,早已被这母子三人的境遇驱散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以前每年都寄些钱回来,可今年却寄了很少。村里人老说孩子他爸在北京有了相好的,钱都给了那个女人。可我不信!”大嫂的眼里明显露着自信与不屑。 “你怎么这么肯定?” “当然,他的为人我知道。过去每次我过生日,他都亲自给我做长寿面,还会学着城里人送我戒指。虽然是假的,可他总是亲手给我戴上,这就够了。”一种由衷的欣慰不协调地腾起在她的脸上,像在满足地回味着。她的手指上的确戴着好几个已失去光泽、过了时的戒指。 听她说起这些,我便没话可说了。可她的话接着又来了,“他在北京打工一定很苦,总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今年寄钱少了,很可能是没等到工资;没有回家,很可能是又给人家看工地了。可他总是不和我说这些,怕我挂念,只说明年再多寄点钱,过年没买到车票。他在外打工不容易呀!”虽说是“可能”,但她说得很肯定,可拮据和牵挂分明已写在脸上。 是啊。我虽然没在工地打工,可在外打拼的日子有多艰难,回家一次旁人是根本看不到的。带着喜悦回家,带着温暖离家,这回家、离家之间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这次我带着孩子去找他,就是想一家人在一起过个年。你看,这包里装的都是年货,有我亲手做的煎饼、粘糕,还有花生、核桃等等,这都是他爱吃的。”说到这,她突然低下头,轻声说,“我这是怎么了,和你说了这么多,别见笑啊。说真的,我带两个孩子去北京,这一家就算团圆了。一家四口在哪,哪就是家呀!”我心里满是感动。 大嫂要上车走了,我把一包蛋糕塞给了孩子。她背着包裹,抱着、牵着孩子,麻利地上了车。不知她在北京会遇到什么,可真的希望她们一家能在北京过个久违的团圆年。 哥哥来了,还带来了我的女友,手里拎着一个火红的中国结。我呆了,她说是要给我个惊喜。 插图: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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