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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桑园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5年10月10日 来源: 南方农村报
作者:黄金明


|且听风吟|
  我很容易就在桑基上入睡,那些繁密的青草柔软如床单。穿过桑林的风也刮入了我的睡眠。有时,我睡到午后乃至黄昏,金色的晚霞像略显锈迹的箭矢射入林中,林中逐渐变得幽暗而宁静。
  有时我被鸟鸣、鞭炮声(桑园前的土地庙经常有人烧香拜神,而放鞭炮是最后也是必需的工序)及难以分辨的噪声惊醒。有一次,我仿佛听到了洪水奔涌、巨浪哗然的声响。我霍然醒转。原来是一头水牛就在耳畔嚼食桑叶。它硕大的头部和身躯在密林枝桠中强行穿越,使桑树剧烈摇撼、枝叶摩擦而发出响亮的声浪。我喜欢桑园。
  它既安静又清洁,靠近水边,叶香水气,扑鼻而来,又靠近庙宇,就给人肃穆而安全之感。至少,鬼怪不敢作祟。事实上,这片不大的桑林,也像一座绿色的庙宇,可以使一个忧郁的孩子平静,并发出微笑。我在桑林中感到了喜悦。我甚至遗忘了村庄。一个充满掠夺和争斗的村庄,犹如群鬼出没的荒丘,它经常是我作噩梦的源泉。而我在桑林中涌起对人类、星空及草木的柔情。
  桑叶可入药,能清热解毒,父亲开药方常用此药。桑叶据说还可以当蔬菜炒吃,我没见村人吃桑叶,那只是昆虫或牛的食料。后来,我在广州“金桑园”的餐厅里吃到了上汤及蒜茸炒的桑叶,味道上佳。乡下人一年没几次油水,却不缺蔬菜。每户人家都有一个菜园子或菜地,就在长滩一带及园山脚下,靠近河边,也就便于灌溉。一年四季,白菜、通菜、芥菜、苦麦菜、大白菜以及黄瓜、丝瓜、蒲瓜、西红柿等层出不穷,食之无尽。
  桑林终被砍伐,刨掉树桩,代之以速生桉树。桉树苗长得很快,数年就有了林子的模样。桉树林或相思树、松树林在村庄太过平常,而惟一的桑林已于现实中丧失,只停留在我头脑的一片空地中,随着岁月推移,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我到了石湾初中读书,开始独自面对世界。我在桑林度过的美好童年已杳如黄鹤。
  早几年,我回到桑园旧址去看,连桉树也被砍伐一空,生长了两三十年的桉树,已可换取钱财。地上长满了野生的灌木丛及荆棘,野草长势凶猛,将桉树桩也掩盖了。一种类似于芍药的野草,叶茎高大,开出细碎的小花,白色或黄色,散发出呛鼻而难闻的气味。这儿成了野草和老鼠的乐园。
  长滩上那曾经如明镜般闪亮的小河湾,裸露出干涸而丑陋的河床,堆满了塑料袋、玻璃瓶、断砖碎瓦之类,犹如一位垂死老妪露出瘦硬肋骨及空瘪耷拉的乳房,而她曾经是双乳饱满、明艳照人的美妇人。     □黄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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