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奖
疍家儿女
　　□邵海明
那
　　一年,我认识了云儿。
接触多了以后,我便得知云儿是西江边上的疍家儿女。开始我不大相信。因为云儿皮肤白嫩,水汪汪的,经常在户外劳作,但从没见她晒黑过。当我不依不饶时,她才说了句:傻瓜,我是天生的好皮肤,哪里会晒得黑?
　　恋爱一年多了,云儿始终不肯答应做我的新娘。被追问急了,她说:这么大的事情她做不了主。
　　我问:那谁做主?
　　云儿说:大江啊!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西江的儿女,一直在船上讨生活,这事要成,你必须到西江边来祭江。只有那天,我才答应嫁不嫁给你。
　　为了心爱的姑娘,不要说祭江,就是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这事儿要成,必须要等到云儿家的新船造好,才有机会。按照西江边渔民的习俗,新船出江前,必须要举行隆重的祭江仪式。这既是感谢西江对疍家人生存的恩赐,也是祈求江神保佑疍家儿女一生平安。
　　终于,我等来了这一天。
　　当我随着云儿走进她家乡的村子时,就被这儿美丽的景色惊呆了。天,蓝得纯粹；云,白得纯洁。蓝天白云相偎相依,相互映衬,赏心悦目。
　　因为要祭江,按照风俗,女人一般不参与,因此云儿没有公开露面。
　　下午三点,祭江便开始了。大家都穿着火红的马夹、绿色的龙裤,寓意着敬天敬神敬良心。祭祀在一位老者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击鼓打锣的、有背“样桅”(捆扎有棕榈的小竹)的、有打五色彩旗的、有抬贡品的。贡品共有八箱,分别放着全猪、全羊、全鸭、猪肝、猪肚等“五牲”,以及连糕、雪片、白节、青瓜、梨、枣等时令果品。最后压箱的一坛老黄酒,糯米酿制,绸布封口。仅看着闻着,就垂涎欲滴。作为疍家未来的“女婿”,我被安排在队伍中间扛起祭祀大旗。这旗黄绸制作,绘有龙形,上书一个斗大的“祭”字。两边有幅对联:
淡肴数碟敬天地；
薄酒三杯谢党恩。
　　按照行程,祭祀队伍从云儿家出发,绕村前龙王庙三匝,然后抵达泊于西江边的新船上,进行三跪九叩,贡献祭品,在鼓乐声中,同唱感恩歌,向大江抛撒酒菜,这祭江活动才算结束。
　　随着锣鼓敲响,鞭炮轰鸣,我赶紧扛起了大旗。这时,一位戴布幔斗笠的姑娘来到我跟前,在我右臂上系了一根红丝带。我忙说声谢谢。这一刹那,我发现她就是我的云儿。我刚想喊,队伍已启动了,我的眼泪在动人心魄的乐器中,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有了云儿的关注,我很快进入到自己的角色,跟着领头的老者唱:
苍天北斗挂在上,
千船万船浪里荡,
大江大浪任我走,
以江为家意气扬。
　　在感情朴实、格调豪迈的歌声中,我们绕完了龙王庙,来到云儿家崭新的渔船上。在船头,早已摆好放有龙王神位的供桌,我们把“五牲”、果品一一抬上,然后由云儿的父亲点香插烛,跪到中央三叩九拜。他一脸肃穆,向龙王献菜肴、献黄酒,并高声朗读祭江文牒:
　　我等渔民,感恩西江。江是父母,海是君王。取之有道,不可污赃。心存敬畏,胸有信仰。勤劳度日,团结友帮。爱江敬神,不可渎伤。请神庇佑,疍家安康!
　　云儿父亲读一句,我们都跟着读一句。大家都读得响亮有力,因为这不仅是一位老人的心声,更是西江边所有疍家人的愿望。
　　最后,我们将各种贡品及酒菜一齐朝天抛入江中,敬送龙王。这时,鼓乐俱响,鞭炮大鸣,新下水的渔船也在真诚的祈祷声中,激动地摇晃起来。
　　回来时,我握住了云儿的手,说:你可不能反悔,一定要嫁给我。
　　云儿依偎在我的肩头上,“嗯”了一声说:喜欢疍家的生活吗?
　　我将她拥进了怀中,迎着清爽的江风,自豪地说:今后我就是疍家女婿了,我们都是幸福的疍家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