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上的笑声,红亮亮的黄灿灿的。 插图:知止
|小说芳菲|
放学了,朱朱不回去,说跟大林玩一会儿再回去做作业。朱青不让,叫他做完作业再玩。朱朱不理朱青,揽着大林的肩膀,嘴对着大林的耳朵,悄悄地说二婶家的枣摘几个看熟了没。朱朱斜了一眼朱青,说,玩一下就回来。朱青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去,说你敢去,我告奶奶。朱朱骂她叛徒。骂完,就挣开朱青拉着大林跑了。
天擦黑时,二婶兜着一怀的青枣找上门来,心疼地叫奶奶看,说,也不是不让娃娃吃,你瞅你瞅,这能吃?二婶说完枣子,又说起朱青朱朱的爸爸妈妈。二婶说,说到底娃娃要爸妈管教,咱老了,管不了他们了,钱挣多少是个够呢,娃娃要是耽搁了,走上了歪路,后悔都来不及了。话说得重,也有味,好像是,朱朱犯下了多大的错似的。奶奶的脸上就不好看了,朱青也气得白了二婶几个白眼。二婶一走,奶奶就把朱朱喊回来,长长短短的话一句也没问,就抓起了扫炕的小笤帚,扯着朱朱的胳膊,照着他的屁股就打了起来。
奶奶打得可真狠啊。朱青趴在炕头写作业,听见那笤帚嘭嘭地响,也沉闷,也有力,一下一下的,血丝红亮的,似乎是,打在了她的身上。奶奶嘭地打一下,她就疼得哆嗦一下,倏地,眼泪就涌了满脸。朱青扔下笔,跑过去抱着奶奶,哭着叫奶奶不要打朱朱了,朱朱以后再也不摘二婶的枣子了。朱青说,奶奶就原谅朱朱这一次吧,我保证他再不捣蛋了。奶奶放了朱朱,扭头就把笤帚打在了朱青的屁股上,恨恨地说,你大你是姐,叫你看着他看着他,你看了个啥,打人家的青枣叫人家上门数落我数落你爸你妈,你爸你妈走时咋给你说的。
朱青的爸妈出去打工了,过年时才回来。
朱青尽管让奶奶打,咬着牙不吭声,也不挣一下。
朱朱呢,低着头,缩在炕角,抹眼泪。
奶奶扔了笤帚,搂了半筐子花生,叫朱朱给二婶赔礼道歉去。
朱朱不想去,却不敢不去。他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到奶奶跟前,接过筐子,又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却柱子般矗在门口,悄悄地飞一眼朱青,不走了。他是想叫朱青跟他一起去。朱青却拧了身子,嘟着嘴,看也不看他。她是生气奶奶打她,朱朱却没事人一样不说一句话也不挡一下。
朱青不去,朱朱就矗在门口不挪脚。
奶奶看出来了,喊朱青,叫她跟朱朱一起去。奶奶说,一起给你二婶认个错。
朱青不去。朱青脖子一梗,大眼瞪着朱朱,气哼哼地说,凭啥我去,我又没打人家的枣,我认啥错。
奶奶说,以前古时候还有个陪绑的陪法场的,你是姐他是弟,你没看好他让他做了错事,你说跟你有没关系。
朱青没办法了,她嘟着嘴,不理奶奶,也不理朱朱,摔着胳膊,好像要把朱朱摔掉似的,出了门,长腿风扇一般呼噜噜转得风快。朱朱挎着筐子,在后面追撵着朱青,姐姐姐姐地喊她,她也不理。突然,哗地一声,筐子掉在了地上,花生撒了一地。朱青停下脚步,回头就看见朱朱摔爬在地上了。
朱朱从地上爬起来时,蹲在地上,揉着膝盖,眼圈红红的。朱青折身就往回跑,蹲在朱朱身边,叫他坐地上,把他的裤腿小心地卷起来,急火火地嚷,你咋这么笨呢你咋这么笨呢,我看看蹭破了没。
看到朱朱膝盖上指甲盖般惨白一块,血点子倏地渗了一层,转眼,血滴就豆子般顺腿往下流。朱青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蹲在朱朱面前,要背他去保健站涂药水去。
朱朱却扯着裤腿不让朱青背,嘿嘿笑着,好像是,一点也不疼,说,没事没事,还没蚊子咬一下疼哩。
朱青说,真不疼?
朱朱说,咋不疼。
朱青说,我背你贴药去。朱朱说,女生背男生,人家不笑死。
朱青就跟他商量先给二婶送花生,再去保健站贴药。
朱朱说,好。
朱青提着筐子的一边,朱朱抓着筐子的另一边,小半筐的花生,姐弟俩抬着走。
太阳从巷子的头顶探过头来,照出窄窄的一条,白晃晃的带子般,又明亮,又温暖。
朱青朱朱的黑影子在这明亮的带子上,皮球一般,蹦跳着,一会儿看见了,一会儿又看不见了,是隐没到了黑里。一会儿,亮里又看见了一点黑影子,眼看着黑影子高了,倏地又矮了下去,转眼,一个影子贴到了另一个影子上,成了一个影子,一动不动了,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也许是看见了什么,突然,一个影子又变成了两个,两个影子在明亮的阳光里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跟风中的小杨树一样欢腾,跟墙头的雀儿鸟儿一样热闹,亲亲爱爱的样子,亲亲密密的样子。影子上的笑声呢,红亮亮的黄灿灿的,清脆,响亮,咯咯咯咯,哈哈哈哈,把一巷子的阳光都搅腾得明明暗暗,把蜷缩在墙脚下瞌睡的黄猫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嗖地窜到了矮的土墙上。路过的人看着这俩小人儿亲亲热热的样子,也呵呵笑,说,看这对双儿看这对双儿。 □袁省梅
奶奶打得可真狠啊。朱青趴在炕头写作业,听见那笤帚嘭嘭地响,也沉闷,也有力,一下一下的,血丝红亮的,似乎是,打在了她的身上。奶奶嘭地打一下,她就疼得哆嗦一下,倏地,眼泪就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