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算,老李已经在王局长手下干了二十年了。二十年间,王局长升迁止步,众人口中的小李也变成了老李。
　　作为老下属,老李有句话在心里放了二十年了,一直想对王局长说说。每一次,他想和王局长说说心里话,王局长都会大手一挥,说,你先等等,我先处理点事情,你说的事我都明白,等等再说吧。
　　自从二十年前王局长走马上任,他就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心中桩桩件件都是拖不得停不下的大事,所以,老李心中那句话,王局长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听了。
　　其实,老李是全局上百号人之中离王局长最近的一个人了,他是王局长的秘书。每一天,老李都要随王局长四处调研开会,要记录王局长的言行,要写王局长的发言材料,要把上级的最新指示和全局的最新情况汇报给王局长听。
　　可是,即便如此,老李心中那句话还是在心里憋了整整二十年。
　　遥想二十年前,老李还是小李,王局长新官上任意气风发,立志要做一番事业。王局长对小李说,小李,跟着我干就要跟上我的节奏,咱们话少说,多干活,我比你大十岁,虽然是工作分工不同无高下之分,但我参加工作早,经历的事也多,经验比你足,你有啥不明白的就跟我说,直说,明白了吧?
　　其实,老李心里这句话在王局长上任之后不久就有了,他发现王局长干起工作来干劲十足但考虑事情有些不全面,他发现王局长性子急有些固执己见,他发现王局长不爱看书不爱学习不爱思考,他发现王局长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掘,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老李想,这句话该不该说呢?说了王局长会不高兴吗?不说的话自己的职责能尽到吗?踌躇半晌,老李刚想开口,就被王局长大手一摆把嗓子眼里的话又咽回肚子了。
　　后来,老李还是想跟王局长说句话。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秘书工作想换个岗位,他觉得自己的部门领导换得太勤工作思路转得太快自己有些跟不上,他觉得全局弥漫着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异常氛围,似乎是跟王局长十多年没有升迁有着极大的关系。
　　再后来,老李被心里的那句话憋出了一场病。王局长来医院看望老李,老李想对王局长说说心里话,可王局长大手一挥,说,小李啊,不,该叫老李了,把身体养好早点上班,身体不好就少说话,多吃饭,好好听医生的话,有什么话咱们有的是机会说。
　　出院之后,老李见到王局长,却不愿再说什么心里话了。因为,在医院里,王局长刚走,他的主治医生就开口了,老李,你的领导挺关心你啊,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看你,我刚才看到病房外面有好几个人等着他签字呢。
　　终于有一天,比老李大十岁的王局长退休了。那一天,王局长执意要叫上老李吃顿饭。饭桌上,王局长对老李说,老李啊,二十年啊,没想到,我在这个位置呆了二十年啊。对了,你不是常说有句话想对我说说吗?说来听听。
　　看着面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王局长,老李心头涌动一股暖意,可是转眼间又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也许是那句话放在心里时间太久了,老李已经忘了那是句什么话了。苦思半晌,老李只得对着王局长笑了笑,说,没啥,没啥,鸡零狗碎,不说也罢。
□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