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是位教书匠,体质瘦弱,从小患有眼疾,戴一副酒瓶底眼镜,家人也不让他下地干活,戏谑说,虽手无缚鸡之力,眼神不好,若锄头落到别人脚上,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我却和老洲对了眼儿,非要跟他不可。父亲说,将他领回家,他要好好“款待款待”。
那日,老洲提着两盒点心一坛子酒来了我家,父亲二话没说扛着锄头便出了大门,我忙递给老洲一把锄头让也他跟着去。到了地头,父亲甩起膀子开始刨地,老洲在另外一个地头刨,父亲都刨了十米了,老洲还没挪窝儿。
父亲一直干到下午,母亲来喊他回家吃饭,父亲才罢手,扛着锄头回了家。老洲还要继续刨,被母亲硬拽回了家。吃饭时,父亲打开一坛子酒,老洲忙给父亲倒了一碗,父亲让他也倒一碗陪喝,老洲说自己不会喝酒。父亲一脸的不开心,黑着脸喝闷酒,喝得有了醉意,开始骂老洲:“你说你,干啥中用,地里活儿干不了,酒也不会喝,一点爷们气概也没有。”父亲来回重复这话儿,老洲并未恼火,他说:“做教员,白天教书,晚上备课,没时间学喝酒。”
老洲这句话把父亲激怒了,吼道:“喝酒还用学呀,我三岁就偷俺爹酒喝。”老洲吓得不敢吭声了,父亲又问:“不喝酒,会抽烟吧?”老洲回:“不会。”父亲给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忙把父亲的旱烟袋递给了他,父亲瞥了老洲一眼说:“我抽烟。”父亲这话暗示老洲没给他买烟,但老洲这个书呆子听不明白,反而劝父亲:“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为好。”父亲听完气得在桌角上狠敲旱烟袋,吓得老洲不知所措。
父亲想了一会儿问:“不抽烟,晚上熬夜困了咋办?”老洲说;“困了就咀嚼干辣椒,咀嚼几个干辣椒便不困了,这是跟鲁迅先生学的。”
父亲见老洲说话文绉绉气不打一处来:“跟鲁迅学不出好来,你得跟鲁智深学,他能倒拔垂杨柳,你能倒拔玉米杆就行,省得我刨地了。”
我在一旁拽父亲衣角,示意他嘴下留情。父亲见我生气了,态度柔和了些,开始和老洲探讨辣椒问题,问老洲一顿能吃几个辣椒。父亲能吃辣,在家族里有名,他这要打算和老洲比赛吃辣椒呀。
这时胡同口来了一个卖辣椒的,大喊:“卖辣椒了,不辣不要钱。”父亲拽着老洲出了家门,对卖辣椒的说:“你这辣椒一次吃几个算辣?”卖辣椒的说:“吃三个就辣得拖不出舌头来了。”父亲说:“好,我尝尝。”说着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吃完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卖辣椒的赶紧制止了父亲:“你肯定舌头有毛病,你觉得不辣不算数。”说完递给老洲一个辣椒让他尝尝,谁知道老洲吃了一个又一个,足足吃了他二十个辣椒,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卖辣椒的本以为老洲一文弱书生,吃半个辣椒就辣得他跳脚,没成想他比父亲还能吃辣。卖辣椒的说他自认倒霉,吃的那些辣椒就不要钱了。
卖辣椒的刚推起车子,老洲便按住了车把,从兜里掏钱让卖辣椒的收下。父亲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家。老洲走时,对父亲讲,他下周还来。
父亲吼:“我家的饭你吃上瘾了?”老洲说:“不是,我来刨地,学鲁提辖的本领。”父亲“哼”了一声说:“倔驴。”
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问他看上书呆子啥了,父亲说:“品行好,见我和卖辣椒的杠上了,坚决和我一伙儿,不白吃还付了钱,这后生不错。”
看来,辣椒是功臣呀。父亲说:“说对一半儿,我闺女看中的人总不会差。”
□李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