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路,走着走着就走通了;有些事,想着想着却在心里打结了。 插图 魏克
母亲因病住院,我陪着母亲在医院里散步时,意外遇到了同村的一个大妈。母亲和大妈兴奋地寒暄了起来。寒暄了一会儿后,大妈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母亲:“阿玉也住进这家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阿玉和我打小玩在一起学在一处,高中时才分开,听到她住院我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谁知,大妈却看看四周,把嘴凑到我母亲耳朵边说起了话,而母亲听完,竟也像大妈一样套着耳朵说起话来。看着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心生疑惑。
和大妈分手后,我问母亲阿玉得的什么病。母亲避而不谈,被缠不过,也只是告诉我阿玉的病房在十楼。
把母亲送回病房的路上,我谋算着去探望阿玉。和阿玉上一次见面还是八年前。现在既然知道了阿玉住院,不去表表关心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玩到大的。
在住院部的超市买了些营养品,乘电梯去了十楼。
因为不知病房号,我来到了服务台,报了阿玉的全名请护士帮查,护士指着右边一间房门紧闭的小房间回我道:“呶,就是这间。”
这小房子位于拐角处,紧靠医生办公室,从外面看,既像杂物间,又像开水房,根本不像病房。
我上前敲门。
门没开。
呆在门口,一时不知怎么办是好。想了想,又不死心地再次敲门。
敲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里面没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却开了。
病房里的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去医院探望过几次病人,但这样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得见。
病房里光线很暗。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面很明亮的光线。乍进门,眼前一黑,一时目盲,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里面的黑暗。这时,从左方角落里走来一个男人,客客气气地和我打招呼。驻目打量来者何人,他却有意无意躲闪着,无论我怎样努力,对方依旧面目模糊,只感觉四十几岁年纪。只好放弃努力,问他,阿玉呢?他转过头去,呶,在床上呢。又柔下声音对着角落问,喝水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看到了右方离我三米不到处,有一张病床,一个女人正半靠在床背上看我,看眉眼,正是阿玉。
八年前和阿玉的那次相遇,是在阿玉妹妹的婚宴上,虽无交谈,却印象深刻,她衣着时尚,举止矜持,个子高挑,体态颇丰,脸庞圆润,皮肤白里透红,嘴唇鲜艳欲滴。见人问到工作,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神采飞扬,言语间透着自豪,边说话十指边弹钢琴似的敲打着桌面。从她的口中我得知她在一家事业单位做打字员。而那时的我在一家乡办厂做工人,而且是那种看不到任何前途的三班倒工人,在阿玉面前,我不免气短。
我悬着的一颗心落入了胸腔,快走几步来到病床前,这下看得更清晰了。较之八年前,她整张脸小了一圈,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脸上泛着暗哑的白光,再看那个裹在床单里的形体,也很见单薄,整个人细了两圈。才八年的工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有些纳闷。
病房里只听得两人衔接不很紧凑的对话,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袭向了我,让我无法适应,仿佛自己闯入了人家的私密空间。寒喧了几句,又简单安慰几句后匆匆逃离,心里很是后悔自己的鲁莽。
出得病房,一旁服务台上“妇产科”的三个字闯进我的眼帘,我突然有些明白母亲避而不谈的原因了,心想,她不会是得了什么妇科病吧?更或者,性病?不管什么病,一定是不太好启齿的。
我回到病房追问母亲方知道,阿玉做的是引产手术。已引产两次了,每次来都是住的这个单人病房。因为肇事者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和这家医院妇产科医生很熟。
其实这几年里,也陆续听说了阿玉的一些事:和单位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孩订了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和未婚夫分了手;辞职开了一家干洗店;和有妇之夫同居,有妇之夫无意离婚,父母打骂她让她离开有妇之夫,她却一意孤行;她怀孕又流产……总之,提到她,人们都是止不住地摇头。一直不肯信,却原来,都是真的。
儿时的伙伴,都和我一样三十几岁了,结婚早的,儿女都成人了,偏她一人是个异数,至今还是孤身一人。就算她和他之间有爱情吧,这爱情也是畸形的,注定了不被祝福,不但不被祝福,还要承受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和谴责。怀揣着它,就像窃贼怀揣着赃物一样,是永不敢把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即使受伤,即使痛彻心扉,内心极度渴望关爱,也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直至痊愈。
生存于这个世界,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何况这爱情还是畸形的?这点想必她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如果她甘于现状,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孕,且拖到引产的地步。同样,如果那个男人有意给她婚姻,他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胎儿打掉,令她受伤憔悴至斯。只是,不知她现在是否意识到,孩子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弃。
为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她付出了近十年的时光,任青春慢慢流失,难道要等人生最美妙的青春韶光消耗殆尽再来悔恨吗?既然已经有所觉醒,何不觉醒得彻底一点?衷心希望病床上的她能就此悔悟,放弃这段畸恋,让一切重新开始,寻找到属于她的真正的幸福。 □黄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