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拉开店铺的大门，大街上空空荡荡。往常，这时候开店门已经很晚了，现在却不一样。谁不怕病毒呢？前面的小区里出了一个疑似感染，社区、派出所，好几十人围过去，如临大敌，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上个星期，老张接到通知，可以开店营业，但进出的人数有限制。
　　老张的店在巷子深处，刚刚开了两个月就遇上了这场疫情。老张在心里怨恨自己——这条命真是烂极了，到哪里都背着时运。其实这话不对。在省城的那五年里，老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打工、开店，结婚、生子，一直顺顺当当。
　　那时老张开的也是早餐店。卖得最多的只有一样，阳春面。
　　在省城出兑早餐店的时候，很多人来劝，老张只是摇头。说得急了，几个劝他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要集资买下店铺，然后送给老张打理，不要一分钱，只要老张留下。老张心里感动，却还是摇头。这份人情是五年积攒下来的。老张的店不大，却有名。老张做着他能做的小小的善事，捐款、济贫，帮得到的人都会伸一援手。报社来过，电视台来过，但热闹之后，老张还是那个笑得很憨的老张。
　　这一切到去年年底戛然而止。媳妇带儿子出门，从此再没回来。车祸。
　　老张离开了他打拼五年的省城，那里有太多的痛苦回忆。媳妇是老张的同乡，对老张百依百顺，老张做善事，媳妇从来没有一句抱怨，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儿子也乖，虎头虎脑。想到儿子，老张的心都要碎了。
　　还是没有客人。老张从厨房出来，对着没人的街道发呆。这时候，那个乞丐出现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全然看不出年纪，身后背着一个破布包。乞丐盯着老张，老张也盯着乞丐。乞丐突然开口了，他叫道：“哎！总算找到你了！”
　　在省城的时候，乞丐经常来店里讨饭。老张从不嫌弃，给他一碗阳春面。怕别的客人嫌弃，老张给乞丐单独找张桌子。如此也有半年多，之后乞丐突然消失了。老张愣了一下，过去的记忆慢慢苏醒，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家乡见到这个乞丐！
　　乞丐有气无力地说：“老板，我要吃阳春面。”阳春面端上来。乞丐显然饿极了，吃得很快，吃完了，仰起头，闭着眼睛，沉醉一样，好半天才睁开眼，叹了一声：“真好吃啊！”老张笑，其实还是那碗素常的阳春面，怎么会不一样。老张问：“你，从哪里来的？”乞丐说：“省城。”老张吃了一惊，家乡到省城二百多里地，疫情期间，汽车和火车都不通，乞丐是怎么来的？乞丐说：“我爬山……”
　　乞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老张，说：“找你，就是想给你这个。”老张疑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叠钱，零钱。乞丐说：“这是八百二十八块钱，吃面的钱。”老张一时无语。乞丐继续说：“听人说你回老家了，我一路找来，如果不是封路，我可能早到了……”这话击中了老张的心，他的鼻子有些酸。
　　老张坚持不要钱，两人推了几次，乞丐最终收了钱。乞丐要走，老张也没问乞丐要去哪里，好像有了某种默契。乞丐出门，转过身，向老张深深鞠了一躬。老张摆摆手，脸上的笑容里却藏着泪水。
　　晚上，老板收拾桌椅时，在凳子上发现了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那叠零钱，八百二十八块。
□李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