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最常去的地方，是镇上戏院。她对戏曲格外痴迷，无论正规剧团还是草台班子，只要有演出，几乎一场不落。去镇上三里多路，祖母小脚，走得气喘费力。此时，我这根“小拐棍”起了大作用。
　　祖母生来爱干净，再累也不会席地而坐。我不仅可以搀扶她走路，还能当她短暂休憩的扶手。祖母累了，扶着我肩头眯眯笑：“还是小虎跟我最贴心。”祖母喜欢我，好处特别多。
　　祖母共计六个孩子，不要说过年过节，平日里糕点也吃不完。祖母吃不完，就赏给我和哥哥。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三姑妈的桂花糕。桂花糕由三姑妈亲手制作，中秋节送给祖母的礼物。桂花糕一共八块，说是“糕”，更像烧饼，扁扁平平，整个儿一团面疙瘩。不要看它面相不好，轻轻掰开，清香扑鼻，相隔五十米都能闻见。
　　害怕招来老鼠，祖母的糕点都放在衣橱内。母亲怕我们嘴馋偷吃，特意买来一把锁。祖母很不满：“自己家伢子，吃就吃了，上锁干什么。”所以任凭锁头晃荡，她从来不会锁一下。偏偏中秋节过后不久，桂花糕少了一块。
　　三叔入赘外地，节后带堂弟回来看望祖母。堂弟才五岁，虎头虎脑像连环画里的聪明一休。祖母喜欢得不得了，摸着他脑袋说：“等着，奶奶还有一块桂花糕，拿给你吃。”祖母踮着小脚，去了又回，手上没有桂花糕，只有一片月饼。祖母笑眯眯地说：“不知哪只猫，叼走了桂花糕。”
　　母亲认定我是这只“猫”，训我：“都八岁了，怎么还吃奶奶的糕点。”是啊，祖母已经七十开外，胃不好，吃不得硬质食物。那些桃酥、京果，开水泡泡，正合她心意。从那以后，尽管我还围着祖母转，却极少再接受她的赏赐。祖母不开心，数落我母亲：“我就这么一说，或许我自己吃了，值得你们这么教训伢子。”
　　一块桂花糕，让我陡然长大。上初中后，每隔两天我就会为祖母买一次豆腐乳。祖母笑眯眯的，边吃边夸：“还是我家小虎最知道疼奶奶。”
 □王生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