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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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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酱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1年05月15日版次:13

  薄荷

  每次,母亲只会从瓶子里挖出一勺,放在碟子里。吃番薯时,在装薄荷酱的盆子里倒上开水,那就是汤,也是唯一的菜。喝粥时,夹一小撮薄荷酱放进粥里,搅一搅,咸淡合适。
  我就喜欢薄荷的味道,香,但决不清淡,缠绵,持久,霸道。
  在家乡,薄荷随处可见,房前,屋后,田头,地尾。零散,或者成垄。甚至就在自家院子,往一个残破的瓦盆装上土,插上折下来的薄荷枝,浇水,给些时日,那些薄荷也能在风中摇曳生姿。
  薄荷的随遇而安,入土遇水即活,这使得薄荷显得低贱了。这世上,很多的事情都是这样,高贵,并不是因为多么贵重,而是因为稀少,因为活得艰难。
  薄荷当不了主菜。村子里还没有谁家摘了薄荷叶子,像其它青菜那样炒的。一株薄荷,也就那样十多二十枚叶片,就是全部摘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技丫,也就揉捏成一小团,还够不上一口。一家人的菜,那得该用上多少棵的薄荷呀。
  一直,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薄荷只是一种调味品。一锅平淡的汤会因为几片薄荷叶的加入而瞬间变得丰富多彩、余味无穷。在夏天,每次从生产队拿回分配的海鱼,除了煎,母亲总是会熬一盆新鲜的鱼汤。把鱼汤端上桌子后,她就走出门,在墙上的一个瓦罐里摘三五片薄荷的叶子,用水冲洗干净,撒进汤里,用勺子搅了搅,即刻,那汤就有了不一样的味道。红色的鱼,乳白的吻,翠绿的薄荷。缕缕向上的热气中,有鱼的鲜,腥,有薄荷的香。这香,掩盖了浓烈的腥,在香的空隙,腥欲退又进,缠绕舌间,让人回味无穷。少却了薄荷,腥也就是单纯的腥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薄荷也可以当主菜,只是,那时,它变成了薄荷酱。
  过了农历七月,生产队的渔船就不出海了。那些在夏天分回家的鱼,腌的,晒成干的,总是一天天在减少。母亲开始为冬天的一日三餐做准备。她把门外瓦盆里、地里的薄荷叶子全部采摘下来,洗净,晾干,剁烂,装进瓶子,撒上盐,压瓶盖,再用布条封在瓶口处,绑好。隔一段时间,她就采摘制作一瓶。等那些光光的枝丫长出了新叶,新叶又将要变成老叶的时候,她又重复那些动作。家里装满薄荷酱的瓶子越来越多,母亲的脸色就越来越从容。随后的冬春,孩子们将不会为没有送番薯、送粥的菜而发愁了。
  薄荷酱就是咸。每次,母亲只会从瓶子里挖出一勺,放在碟子里。吃番薯时,在装薄荷酱的盆子里倒上开水,那就是汤,也是唯一的菜。喝粥时,夹一小撮薄荷酱放进粥里,搅一搅,咸淡合适,薄荷的香味随着袅袅的热气蒸腾而起,弥漫开来,直抵心胸。
  我不知道,村子里究竟是谁第一个想到制作薄荷酱的,也许,就是那样代代相传。也就是它,让我在艰难的生活中有了一缕回味的香。
□陈小虎
  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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