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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石屋之夜
来源:
南方农村报
时间:
2021年09月11日
版次:
13
邓村石屋属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最近一次去邓村的吾乡石屋,本不打算过夜,开个会吃个饭就回,是惜爱的挽留,让我有了一个别样的夜晚。
邓村石屋属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是增城近年修缮且对外营业的古村,其修复和完善尊重传统,最大程度地保持了清代岭南客家围屋的原貌,不能简单地用豪华或粗制来概括,这里一砖一瓦,一花一木都凸显着设计师和经营者的经心和严格,自然成为众多游客的首选。
来时急着赶到会场,无暇观光,因此晚饭后的周游必不可少。我们四个女人结伴,沿着半明半暗仿古路灯下的麻石小径,经由右边的趟栊门,便是阔绰的长方形禾坪,旧时作晒谷用,除了晒谷,当有很多功用。禾坪是围屋之外,也和里头的路面一样,由一块块长方形的麻石铺成——我这才发现,自打跨进门楼,几乎没见到泥地。若是久住,我定会用双脚一步一步加以丈量——有时候,机械的重复的运动,莫不是上好的休憩,它兼顾身体与心灵的放松。
禾坪的挡头,是长长的胸墙,微光中,已有三五个人歇在那里。我们撇开右首的门楼,不约而同朝胸墙走去,果然,倚靠在胸墙瞻望远方,整个人一下子开阔起来。影影绰绰中,眼前是平坦无际的稻田,即便有零星的建筑,也在俯首之下。石屋背靠山林,前方目无遮拦,堪称风水宝地。站在这里,低头是半月形池塘,有鱼儿咚地一声跃起;抬头是点点星光与灯火,一记流星划过,又仿佛某个山顶扫过的射灯,真相难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听得见的幽静,原本叽叽喳喳的女人怎么齐齐戛然,确实,城市的语言安插在此实在显得多余。夜雾降临,风光旖旎,这静谧的开阔之地,极易令人想到高远而永恒的事物,再难的课题也会倏然获得解析……沉浸良久,有如置身幻境。
又有人走了过来,男人,女人,三个,两个,单个,静谧被打破,我们于是朝着既定的门楼游走。
门楼高而不宽,够得上两个人并排——想必出入者会慢下脚步,一个个渐次而过,这更符合我对门楼的想象。而石头和实木的结合,坚实,沉稳,给人的感觉,一踏进门楼,奔波就抛于身后,心就会落下。门楼下的屋檐和台阶,可容三两个人避雨,又或族人送儿孙远行,就此拳拳别过。
从门楼出来,左拐,便是那个半月形池塘。步行在将半个池塘包抄的木栈桥,正好与石屋隔着禾坪面对面,高高的古炮台在其身后傲然耸立……距离的拉开,我猛然记起十年前已然到此一游,一行人从长满绿苔的天井里出来,站在禾坪里,背对着贴满晒得发旧的对联的祠堂门前合过影。那时只听说这里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宗亲所建,道光年间的遗物,或已荒废数十上百载,怎料今非昔比,一时没能认出。此时忆起,大致的面目都还在,未有更改。从栈桥尽头往回走,一边是金黄的稻田,窸窣作响;一边是静静的池水,波澜不惊。微风轻拂,我头一回感到些微的清冷,还好,出门时顺手拎了件外套——年纪大了,再也不指望也不可能像年轻时那样硬扛,有时候气温的一点点变化也会成为情绪的催化剂。此时已值深秋十月,寒露已过,过几天便迎来霜降,不用说北方,家乡的洞庭湖早已毛衣线衫了。还真是,岭南呆得久了,谁会把时令与穿衣相关联。穿衣为的是舒适好看,离保暖这种实用价值越来越远。
走在石屋外围的林荫小径,女人们一下子聊开了,工作爱情家庭,尽是咯咯欢笑,撒下一路。不知是否远离城市,难得如此清新的夜晚,即便白日里有忙乱有琐碎有愁苦,聊起来也分明透着丝丝恬淡。
半路上,遇到夜班保安大哥,打听到前边就是泳池,只是现在过了开放时间。不知是丹婷还是君君,问杂草丛里会不会有蛇出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还半信半疑,好在热情的保安大哥主动在前开路,带我们来到后山边的溪泉水泳池。灰暗的夜色下,还是能看清一池明晃晃的碧水。与溪泉水泳池无缝相连的,是一个同样不大的山泉泳池,若是黄昏之前,应该看得见清澈的水底。因为舍不得泳池边的条木栈台,我们便坐进一隅的休息亭,打卡式地,领受这自成一体的山水夜景。
从侧门返回石屋,正好穿过古炮楼,一座高22米宽11米墙厚1米、六层四方形的青砖碉楼,一楼则布置成电影院、KTV、棋牌室,以及观星台,所谓传统与现代的融和。有人进去参观,有人回房间添衣,惜爱和我结伴,随意浏览着书屋、儿童活动室、健身房,最后走进茶室,一帮男士在此品茗聊天,我喝了一杯,便移步对过的布艺沙发。
不一会,惜爱过来与我对坐。惜爱穿得厚实,至少看起来如此。我俩年龄相仿,她似乎比我善于自我关照。都说惜爱名字里的“惜”字取得好,细想还真是别致,惜己,惜人,连“爱”也要惜,一个名字用久了,理应有了某种暗示,“惜”的暗示,当然是好的。
然后是丹婷、君君、涵洋陆续加入。涵洋倒好,竟然着了件粉色的风衣,连腰带也完好地系着,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幅提前入冬的样子。下午来时很多人都是短袖,这风衣原本有些兴师动众,此刻夜风袭来,又觉涵洋真是远见。打破常规、放下成见才是衣橱里那一件件被搁浅的风衣、羽绒服、围巾的正确穿戴方式,进而成就一种打开生活的方式。我不由得将小外套的领子竖起,双臂交抱胸前,想着下次出门也要有所预备。
大家围坐下来,谈起各自的工作与读书以及写作……虽然都是常常见面的朋友,似乎熟悉的却又只是问候与微笑。此时终于可以抛开公务,谈笑风生。及至深入到各自对人生的具体解读,其间的异同是鲜明的,甚至有些背道而驰。要说人与人的千差万别,我是有着足够的理解的,然而此时还是略略一惊,不知是不是大家过于熟悉的缘故。诚然,每个人无不受制于几十年来自我实践和自我经验的塑造,会形成一道自己的墙,从而安坐在今天这个位置,成为独特的恰如其分的自己。但我没有想到这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墙,而且还要继续牢不可破下去。我不知道长时间身处同一种语境会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默化,会导致多少不知不觉却又枝繁叶茂的后效,我自己就是如此,难以逃出一个个规范,她们是不是感到了同样的惊异。在日常,我们总是被众多事物牵扯,便是不怎么重要的事物,也常常牵扯住我们不由自主的鼻子,或者说我们已经日渐习惯为之牵扯。在越发急躁的时代,有几人愿意坐下来,阅读他人,阅读自己。
四个人里头,涵洋是最近才有几次工作上的接触,每每在办公室见她忙碌而礼貌,干起活来打仗似的,连笑也是简化的。谈到写作,涵洋看上去有些些茫然,说自己总是写不长。可是讲着讲着,涵洋回忆起一次特别恐惧的经历,她保持站着,一幅嘻哈慵懒无所谓的语气,清晰流畅,配以丰富搞笑的手势,与她想要表达的恐惧形成极大的反差。尤其她描述之细致遣词之精准,犹如点穴,很有如今年轻人中流行的脱口秀的作派。完了,我建议涵洋把刚才讲的转换成文字,就是好的文章。
作为听者,我几乎忘了其中的恐惧,忘了夜的微凉,忘了这背后深藏故事的石屋。可爱,无疑只是涵洋的一个侧面,就像流传下来的历史,譬如此刻我所见到的石屋,只是人类进程的一个小小的侧面,一个角度的书写。
回到房间,躺在松软的床上,柔和的光照下,我遗憾手边没有一本书,可以枕着入眠。与平日不同的是,这一夜,我尤其不想消遣。辗转到深夜,我才迷迷糊糊浅睡,清早醒来,明明想继续睡会,打开音频听书,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睡回去。
如何更广阔地理解多面的世界,从而搭建起自己的屋顶,也许这件事情,是我不能寐的原因。可爱背后深的恐惧,才是一个人应该正视的东西。我一直警惕那些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的欢乐,希望更客观地直面自身,哪怕嘴脸丑恶。而对生活的参与和旁观,有如激情和理智,是两条平行线,缺一不可。如此,体会他人,体会自己,于我,才能获得钟爱的生活。
早餐的时候,看见涵洋美美地喝着粥,又是和昨晚不同的样子。
来到设在祠堂中央的前台退房,注意到背景墙是一面贴满各式精致古朴的窗花墙,据说是老板全国各地收集而来。另外两面青砖墙上的山水、花鸟、人物故事彩绘,惟妙惟肖。前台小姐介绍起前院后山还辟有农场、田园,可以体验耕作采摘、垂钓戏水等等,我计划着下次带外地的朋友前来。
正要回城,涵洋换了一身运动打扮过来,说是要去游泳。我这才知道她是游泳健将,运动员级别的。我们便淡淡地道别,回想昨晚,像是唱给石屋的一段插曲。 □聂小雨
作为听者,我几乎忘了其中的恐惧,忘了夜的微凉,忘了这背后深藏故事的石屋。可爱,无疑只是涵洋的一个侧面,就像流传下来的历史,譬如此刻我所见到的石屋,只是人类进程的一个小小的侧面,一个角度的书写。
邓村石屋属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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