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习惯有猫的生活。
　　尤其，我下楼取个快递，又或上天台晾床被子，三五分钟的工夫，猫咪声声叫唤着，巴巴地候在栅栏口。待我回来，不是擦身于我，便是回到客厅中央，来一番就地打滚。那一刻，简直要化了。
　　我融化在猫咪对我的日渐依赖里。有了生命，有了陪伴，自然有了挂念。何况这猫咪羞于见人，家里来个朋友，又或门铃一响，它便“嗖”地逃跑了，多半是藏去楼顶。
　　自领养以来，猫咪被立立宠坏了。吃的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甚至和猫咪说话，都轻言细语。从而，我对立立，这个除了来自血缘的亲切、没有更多了解的九零后程序员，有了更细致的了解。稳重有余只是我对他的刻板印象，或许在内里，长辈们总期望孩子更全面更完善，在缺失的方面有所加强，这原本是我的错，早该警醒。
　　我记忆中的猫可没有领受过这般礼遇。姐夫曾玩笑着说立立，你这是没事找事做，对老子都没这么好。类似姐夫者甚众，家里就有好几个，对猫咪，他们不闻不问。不知是否爱屋及乌，还是因为别的，一段时间下来，姐夫柔和了，偶尔摸摸猫咪说，还蛮乖的。当猫咪跳上饭桌，立坐在菜碗旁，盯着一家人吃饭，也没人赶它下桌了。我是觉得，如何花样百出地宠幸一只猫，都不为过。
　　现如今，猫升级成猫咪，从捕鼠能手升级成人类专宠，甚至一出生就拥有各种腻歪、搞笑、霸道、不可一世的名字，好像理所当然。是啊，时代就这么变了。做一枚铲屎官，当一个猫奴，是主动，是心甘情愿，是自我满足。整个演化过程中，人是杠杆，是主角，是其中的变量，操控方；不怎么变的倒是猫咪，它一如既往地高傲，任性，大摇大摆，往人的空子里钻，亲近你，又远离你，真正做到了亲密而有间。适者生存的人生哲理，被猫咪运用得炉火纯青。
　　我问立立猫咪的名字，立立说，过来。为什么？一喊它过来，它就过来了。哈哈，过来，等于没有名字。也叫它小袜子，因为猫咪的一条后腿纯白，远看像穿了一只袜子。随便叫，什么都行。看来，立立对猫咪的宠爱还算理智，有边界的情感，更坚韧，更“仁者”。再者，名字本无意义，猫咪既听不懂，名字只不过满足人的嗜好罢了，到底是一场人的游戏。
　　春节期间，我和老妈在花园里捯饬新种的茶花和蔷薇，一疏忽，猫咪竟跳上一米多高的围墙，惨了，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屋求助。立立说，不要喊。掉下去怎么办？掉下去就掉下去了。在立立的冷静里，我找寻到片刻的安慰，与此同时，猫咪横尸三楼血肉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飘过，进而，家里无处不在的那些猫咪用品，我如何面对，我会泛滥于睹物思猫的遗恨吗？隔着玻璃窗，望一眼蹲在围墙上的猫咪，我开始绝望，不敢再看……谢天谢地，猫咪跳下来了，平常一样，在花园里悠然走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忘了，这是一只胆小的谨慎的猫。每次抱它到阳台，它都紧紧揪住我的衣服不放，脑袋一个劲往我胳肢底下拱。
　　算了，宠坏就宠坏吧，毕竟猫咪不是孩子，不需要独立面对纷繁的世界。猫咪顶多挠你几下、咬你几口，在你手臂或胸口留下几道印子，过几天就痕迹全无了。猫咪更像是人的玩物，你情愿把手伸过去，任它摩挲任它舔舐。老妈说，谁叫呆呆（猫咪呆萌呆萌的，不知不觉，呆呆这个名字叫开了）命好，落在咱们家呢。
　　我和呆呆与日俱增的情谊，进展得极为迅疾。呆呆第一天来到，躲在墙角书架的最下一层，长达三个多小时。至头几天，不是藏在窗帘下，就是躲在漆黑的杂物间的纸箱上，甚至纸箱与纸箱间狭小的缝隙里，害我一阵好找，打开人猫交流器也不顶用。窗台上的猫粮和纯净水也不知呆呆何时消受的，反正整晚我都关着房门，我怕呆呆冷不丁跳到床上，又怕弄一床猫毛猫屎。我和呆呆互防着，一如合租的两个陌生人。不知第几天开始，噗噗噗噗，半夜里响起了扒门声，我还是不打算理，可是“噗噗噗噗”没完没了，我只好将门开开一条缝，呆呆随之进来，趴在地板上。似乎从这天起，量变兑换成了质变，一步一步，呆呆上我的床，舔我的手，继而每天夜里躺在我床尾或侧边，既在我的视线之内，又保持相对的距离。当我伸手，它又会掉头或者跳开。到后来，呆呆时而突然从某个地方蹿出，前爪快速偷袭一下我的脚，之后倏地逃遁——逗我玩呢，那才是真的可爱。直至自驾游回来，我做什么，呆呆都紧紧地静静地跟随。跟随着的呆呆依然是高傲的。它的高傲，简单，直接，无所不在。人爱猫，爱的是它简单、直接的表达。
　　有了信任，便有了全部的意义。
　　当一切变得安适、和谐，彼此不再担忧，不再张望，各自成为房间成为家的有机部分，从而，生活就这样，白色床单一样铺开。也似乎，日子就是这样，一箪食一瓢饮，轻盈，满足，哪怕日复一日，重来，又重来。有时，呆呆不紧不慢经过我的房门口，目不斜视，好像一本正经前去客厅或花园办事……我的存在，是它的底？安全感，是生活的底。对猫咪，对人，皆是。
　　所谓意义，终究不过是人的自以为是。
　　呆呆于我，意味一个世界的打开，透过这扇窗口，我看见更大、更多，更本、更真。从起初的帮忙代养、漫不经心，到不忍离开、念念不忘，到蹲下来搭讪路遇的猫咪，倾心网上有关猫咪的视频，常识的、搞笑的……往往一看就停不下来，我试图接近猫，试图理解猫，从猫的角度，也从人的角度，更宽泛地。另一方面，我愈发理解那些养猫养狗之人，理解爱与被爱，理解简单与复杂。世界那么大，心灵那么丰富又那么荒芜，什么样的表达都对。闭门造车、坐井观天没有什么不好，举手投降、束手就擒也没有什么错。脚下的路就这么多，各选各的，走下去；偏了，纠正一下，继续走。
□聂小雨
　　我愈发理解那些养猫养狗之人，理解爱与被爱，理解简单与复杂。世界那么大，心灵那么丰富又那么荒芜，什么样的表达都对。闭门造车、坐井观天没有什么不好，举手投降、束手就擒也没有什么错。
　　人爱猫，爱的是它简单、直接的表达。　　　　插图 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