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规矩严，她生了三个儿子，从小都被她收拾得顺顺溜溜，没一个敢调皮捣蛋的。
　　小叔师范毕业后，在我们乡中学教书，小婶性格温柔、善良，可好人无好命，她在生下女儿格格半年后，便因病去世。
　　格格上小学三年级时，小叔经人介绍和师范时的同学小王重组了新家庭。小王也是丧偶，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小叔和她结婚后，调入了市里一所职工子弟中学任教，工资和福利待遇比在原来中学高了一大截儿。
　　本以为小叔从此会过上幸福的生活，没想到，因为孩子之间的矛盾，迫使他和小王不得不分开居住，过起了“走婚”似的生活。
　　三奶奶八十岁那年，三爷爷去世了，小叔便把三奶奶接去市里同住。
　　一次，我去小叔家玩，见三奶奶因为一件小事问了小叔一句，小叔便不耐烦地回答：“人上了年纪就别多管闲事了。”
　　我在小叔家住了两天，听到他凶三奶奶好几次，三奶奶都默默忍受了。回家和父母说起此事，我妈感慨：“人就怕老，老了不中用了，在儿女面前也没了脾气。”
　　我妈说的有道理，三奶奶随着年龄增长脾气也渐弱起来，最先是在大儿媳面前低眉顺目，后来是在二儿媳面前唯唯诺诺。小儿媳孝顺，她敢在小叔面前颐指气使，但上了八十岁后，连在小叔面前也没了气势。
　　我爸为此专程找小叔谈了，回来后说：“人不点不明，你小叔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老娘的态度不好，我跟他说了，他说一定改正。”
　　半月后，三奶奶回老家喝喜酒，来我家问我爸：“我家三小子是否遇到啥大事了，咋最近变了个人似的，对我说话也客气起来。”
　　我爸跟她说：“啥事没有，就是他认识到尽孝得趁早，想好好对您了。”
　　我爸这话说完，三奶奶更担忧了，说前段时间小叔单位组织体检，小叔还陪她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她笃定，自己身体出现了病患，或是小叔身体不好了，不然小叔不会突然改变。
　　我爸怎么解释，三奶奶也不信，只好打电话给小叔。小叔从市里回来，进门便对三奶奶一顿数落，抱怨她多疑，她哪有什么病，他自己身体更是啥毛病没有。
　　看着小叔眉头拧成了疙瘩，心烦气躁的样子，三奶奶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叔悄悄对我爸说：“我态度突然转变，用力过猛，老太太适应不了，你对我说的这招真管用，恢复‘常态’，先把老太太的疑心病去了，我再慢慢跟她解释。”
　　我忍不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三奶奶说了。三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从小嘴巴不严，存不住话，我说话，她信。三奶奶知道实情后，跟我念叨：“你小叔不容易，你小婶走得早，他又当爹又当妈；再婚后，家务矛盾更多。他不仅得养我的老，你大叔得病后，他每月还得接济你大叔，小王更和他闹了，他想离婚，小王又不跟他离，他日子过得不顺，有时难免心烦，控制不住脾气。他凶孩子我肯定跟他急，但他对我言语重了，我不往心里去，也不怪他，只会心疼他。原来他是脾气多好的人呐……”
　　原以为三奶奶的弱势是因为怕老了没人管，其实不单是这样，一位母亲在儿媳面前弱势，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在儿子面前弱势，里面夹杂着爱、心疼和懂得。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的这句话，放在母子关系里，更加让人动容。
□马海霞
　　母亲的弱势夹杂着对孩子的爱与懂得。　　　　 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