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梅进虽然是外地人，但女朋友是本地的。通过女朋友的关系，很快联系到一位亲戚，一位十年前的理科状元。当他千恩万谢地把亲戚领到售楼部时，发现里面已一屋子人。
　　今天，是梅进当售楼员以来最憋屈的一天。
　　早上不到五点，梅进和其他几个稍为帅气的男青年，被营销总监硬逼着套上清一色的大红旗袍，化着淡妆，围着状元楼小区步行三圈后，在售楼部门前的广场上，迎着略有凉意的晨风，坚强地挺立着。营销总监的原话是，什么时候听到中考结束的铃声，你们什么时候收兵。
　　半年前，梅进凭借过硬的学历和良好的形象，当了一名售楼员。可是，疫情还没结束，很多投资者对买住宅非常谨慎。加之，这个项目地段较偏，工程拖了两年，直到元旦才封顶，计划六月初交房。在他没进公司之前，他们每个月销售额从没超过六位数。年初，老板眼瞅着银行贷款要到期了，销售回款迟迟跟不上，一气之下，除了保留一个销售内勤外，营销部来了个大换血。
　　新来的营销总监，是策划出身。他到岗位三天后，向老板递交了一份营销策划案，并当面做了汇报。他说，听说今年咱们小区五里外规划了一所重点高中，我们何不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呢。更何况，咱家交楼时差不多是中考了，我们何不把小区的名字改成状元楼。这样，既能突出咱们学区房的优势，又能抓住那些考生家长希望孩子考出好成绩的心理，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地区销售冠军呢。
　　果然，老板听后眼睛一亮，立刻签字同意，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大胆干，加油干。工程那边绝对放心，一定赶在学生中考前完成所有装修，并且是精装。
　　在售楼部更名的同时，营销总监把所有售楼员全部撒出去了。开营销会时，梅进以为是要他们去找家有考生的客户来买楼。哪知，营销总监是要他们去联系本市历届中考的各科状元，而且三天内必须找到一位形象良好，颇具演艺才能的。
　　梅进虽然是外地人，但女朋友是本地的。通过女朋友的关系，很快联系到一位亲戚，一位十年前的理科状元。当他千恩万谢地把亲戚领到售楼部时，发现里面已一屋子人。
　　状元太多，能达到上镜要求的不多。经过传媒公司专业人员的半天折腾，最后确认梅进推荐的人入选。
　　传媒公司的意见是，分两块宣传。一块就以今天《状元齐聚状元楼》为题，剪辑一个短视频，融进小区的相关元素，通过抖音、快手、企业公众号等平台联合推出。同期，挑十位有代表性的状元，把他们的成长经历写成励志系列软文，在主流媒体刊出。
　　另一块，就是跟拍，以梅进女朋友的亲戚为原型，单独撰写脚本，做12期系列视频，题目就是《状元在状元楼的十二时辰》。视频拍摄地就是状元楼的样板间。
　　营销总监的系列神操作推出之时，正逢中考一模前夕，在广大市民中引起强烈反响。加之推出的系列优惠政策，现房现买，拎包入住。短短三天，16栋楼去化百分之八十。
　　在中考前三天，营销总监主持了交房仪式。很多家长为了讨个好彩头，拿到钥匙后，连夜往里搬东西。
　　在中考当天，营销总监为了去化剩下的单位，进行了第二轮神操作。于是，在售楼部门前的广场，在状元楼小区最醒目的位置，一排英俊的男售楼员，化着淡妆，套着大红旗袍，迎着来来往往怪异的目光。营销总监的原话是，这叫旗开得胜，预示着所有买了状元楼的业主，他家考生今天一定金榜题名。
　　不到七点，考生及送考人员早早出了门。喧闹了几天的小区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在售楼部的所有人认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消防监控室突然警笛大叫。大家伸头一看，小区里多处升起袅袅青烟。物业经理打电话来呼叫支援。
　　等梅进和售楼部的所有男同志扑进去的时候，发现好端端的一个状元楼新小区，竟然成了公墓。
　　火纸、香烛、各色祭品，应有尽有。一堆堆火焰前，虔诚地跪拜着无数个僵直的身影。要不是保安强行禁止，有人竟要燃起鞭炮。小区的栅栏外，竟然守着一群推着小车卖殡仪用品的商贩。
　　原来，没有去考场的业主，大都是老年人。他们听信常在附近走动的某大师的话，通过祭神仪式，祈求自家考生高中状元。
□徐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