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常年住在外婆家。那时外公在县城政府部门上班，舅舅和小姨在外面上学，家里经常剩我和外婆两个人。
　　外婆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平时她很少看，那时的电视里没什么她喜欢的节目。有一段时间，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热播，男女老少都痴迷。我也喜欢看，可外婆不喜欢。她说：“打打杀杀的，有啥意思。”我就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我太小，有些情节看不懂。我看不懂就问外婆，她被我问烦了，只好陪着我看。没想到这一看，她竟成了武侠迷。
　　外婆成了《射雕英雄传》最忠实的观众。她把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给我讲得透透的，我不懂的人情世故、江湖恩怨，她也用自己的方式讲给我听。到了后来，我们俩能一起讨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还一起研究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是啥样的招数。
　　舅舅那时候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他把武侠小说藏在书包最里层。外婆出身大户人家，识文断字。她翻出舅舅书包里的金庸小说后，并不训斥舅舅，反而捧着武侠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她崇拜武侠小说里侠肝义胆的英雄，每每说起哪位英雄的壮举，她的语速就变得飞快，好像只有那样才能体现出英雄的快意恩仇。
　　外婆的武侠情结不限于金庸，凡是“江湖”上的事她都感兴趣。有一次，李庄要放电影《少林寺》，外婆要带我去看。李庄离外婆家有八里地，天还未擦黑，我和外婆就走在了乡村小路上。我说：“《少林寺》里有大英雄，他的武功特别高！”外婆笑了。我走累了，外婆就蹲下身背我走。那一场精彩的《少林寺》，我看得真是终生难忘。回来的路上黑漆漆的，可我一点不怕，因为被《少林寺》的故事振奋到了。我和外婆一路走，一路讨论着电影里的人物和情节。乡村的夜色中，两个人的笑声快乐地响着。
　　我有什么事全都跟外婆说。我跟她说，我们班有个“小霸王”，专门欺负老实的女同学，不过他还没欺负过我。如果他欺负我，我就使出“武功”对付他。外婆知道这件事后，竟然找到学校，揪出了那个“小霸王”，告诉他再欺负人可不行。外婆训起人来比老师还厉害，嘴巴里的词儿一套套的，把“小霸王”训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外婆的仗义之行很快见效，“小霸王”老实了。
　　其实外婆这个人一直都有侠义性格。她风风火火，直言快语，嫉恶如仇，爱管不平事，所以当上了村里的妇女干部。而我的性格正好跟她相反，我胆小内向，从不敢惹是生非。有时外婆会开玩笑说：“你真不像我的外孙女！”我也纳闷，外婆的基因不知怎么被我母亲隐藏起来，我半点没有继承到。武侠迷外婆，张口闭口都是“武侠味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人要有热心肠，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
　　我很想成为外婆那样的人，侠肝义胆，快意恩仇，像武侠片里的英雄。可是我胆子太小了，连说话声音都小。我以为性格霸气外露的外婆，一定不喜欢我的性格。谁知那次她却说：“我就喜欢你，安安静静的。”原来，我和外婆是“互相欣赏”呢！我们俩性格互补，合起来才是完美的。
　　外婆是我童年最重要的亲人，她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
　　如今，外婆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应该也是一个江湖吧，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外婆一定还是侠义心肠，嫉恶如仇。武侠迷外婆，永远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马亚伟
　　在上世纪80年代，男女老少喜欢聚一起看电视。　　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