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一场突如其来的持续强降雨打乱了韶关市仁化县种粮大户邓瑞庭春耕生产的节奏。“从事农业以来，从来没遇见过4月份下这么大雨。”他随即制定灾后复产计划，清理田间及水渠垃圾、修复田埂……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4月19日，邓瑞庭刚刚结束2000亩早稻田移栽工作，整片稻田本来长势喜人，但秧苗期遇洪水，亏损已成定局。
　　不过，邓瑞庭没有气馁。“归田”15年，他深知，干农业从来不缺乏类似考验。
　　邓瑞庭是2021年播出的央视纪录片《归田》的主人公之一。纪录片于2019年开拍，讲述80后大学生邓瑞庭和90后饶志伟返乡种田、投身乡村建设的故事。直至今日，当初“归田”的青年依然在种田，在艰辛的农耕生活中，他们仍如纪录片中一样朝气蓬勃，有信心、有情怀，以实际行动回答“谁来种地”这一问题。
逐梦沃野 实现价值
　　“农忙的时候，我每天要看四五次天气预报，一下雨，所有的节奏都打乱了。”近日，邓瑞庭大部分时间奔走在仁化县周田镇、大塘镇、火山镇的田间地头，查看农田被浸情况。今年，邓瑞庭流转的土地面积已达3400亩。拍摄纪录片时，他流转的土地面积是1000亩。
　　一块秧田育多少苗，一亩水田抛多少秧苗，一亩地产量多少，投入产出如何效益最大化……邓瑞庭了然于胸，得到这些经验，他交了不少“学费”。“步步错，步步悟，不知不觉，已交了几百万学费。父辈初中没毕业一样能种出高产水稻，但仅限于小规模种植。要规模化种植并实现高产，还是要有一套因地制宜的种植计划及管理方法。”看着连片的水田，邓瑞庭感慨：“它（水稻）在成长，我何曾不是在成长。”
　　5年前，央视九套签约导演郭东升带着未来“谁来种地”这一问题，将目光瞄准了“粤北粮仓”韶关市。他通过韶关电视台导演饶优明找到了邓瑞庭。“80后、返乡种地、大学生”，他身上的标签足以成为记录对象。与此同时，在韶关始兴县，刚刚返乡的青年饶志伟也流转了200亩土地，毫无种植经验的他一筹莫展，他的叔叔正是饶优明。于是，在饶优明的撮合下，邓瑞庭和饶志伟组成了师徒组合，开始了相互成就的种粮生涯。
　　在种田这件事上，邓瑞庭是一个长期主义者，从2009年大学毕业返乡种田算起，至今已有15年。他身上有着浪漫的田园色彩，“每次看到水稻的生长，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实现土地价值的同时也实现了自我价值”。
　　返乡种地对饶志伟而言，则有点自我救赎的意味。饶志伟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在江苏一个酒吧做酒水推销员，每天靠喝酒换销量获得工资报酬。两年的打工生涯让他的生活日夜颠倒，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有一天因为喝酒过量住进了医院，他下定决心结束这样的生活。
　　返乡后的饶志伟在家人的支持下投身农业，“跟着邓大哥学了两年，他除了教我种水稻，还教我怎么做人，怎么跟种地的阿姨打交道。”谈及那两年的学徒生涯，饶志伟将邓瑞庭视作自己的“人生导师”。而邓瑞庭对饶志伟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他悟性很高，生来就是吃农业这碗饭的。”
　　学习两年后，饶志伟返回自己的家乡始兴县开始“单飞”。他在当地流转了100亩地，上半年种植烟草，下半年种植水稻，目前水稻面积扩大到300亩。
　　放眼全国，像邓瑞庭饶志伟一样，返乡种田的年轻人仍然是少数。
　　根据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信息，当前农业劳动力基本是1990年之前出生，且以1960年之前出生的老人为主，2020年55岁及以上农业劳动力占比接近45%。
　　“总的来说，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农业老龄化的现象比较普遍。”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李国祥告诉记者，农业劳动力向城市转移过程中，其力量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农村内部的推力，另一个是来自城市的拉力。李国祥谈到，年轻人一般不会把种地作为优先的职业选择，每年大量的劳动力转移是城镇化发展带来的必然结果。“我们国家农村人口现在不到5个亿，青壮劳动力基本上还是以外出为主。”
科学种地 智慧耕田
　　“让种粮也能够致富，进而吸引更多农户参与发展现代化大农业，真正把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之路走稳走扎实。”切切期望，言犹在耳。
　　“科学合理实现土地价值，种粮一定会赚到钱。”这是邓瑞庭在接受采访时反复强调的一句话。邓瑞庭告诉记者，从2019年种植1000亩到现在种植3400亩，他探索出一套标准化种粮模式，通过标准化育秧、插秧、除草、施肥、无人机飞防等田间管理，制定出一个标准化的生产流程，从而实现每亩定量的收益。“我现在可以保证每亩（两季）水稻的收益不低于230元。”
　　除了种粮，邓瑞庭还在周田镇种植了600多亩油菜，这是他与韶关学院合作的“广东粤北片区油菜绿色高产高效种植技术示范项目”。4月9日，广东粤北片区油菜绿色高产高效种植技术示范现场观摩会在较坑村油菜种植示范基地进行，中国工程院院士傅廷栋现场讲解“油菜多功能利用技术”，邓瑞庭向傅廷栋介绍了这项技术在自家试验田取得的成果。“利用冬闲田种油菜，每亩可以直接或间接增收500元。”
　　将试验田落到较坑村是邓瑞庭多方努力的结果。“我们这一代农业人，需悟透种植管理、市场营销、农业政策，结合多方优势达成‘综合农业’‘智慧农业’，最大化实现土地价值，增强竞争力。”在他看来，现在种田和以前天差地别。
　　邓瑞庭认为，相比之前，现在种田有三大方面优势：
　　——种植模式改变。“以前晒谷子、收谷子、育秧、插秧都是人工，现在可以实现全程机械化、智能化，已经是相当舒服了。”
　　——政策支持力度不断加强。邓瑞庭谈到，近几年，国家在保障粮食安全方面给予强大的政策支持，“一是国家有最低粮食收购价；二是有保险兜底，种粮风险降低；三是地方农业农村局、包括村委会，也会有一定的奖励”。
　　——村容村貌改头换面。“现在我们村里的文化广场，不比县里的差。”邓瑞庭谈到，家乡的人居环境明显提升。
　　“有利于返乡创业的大环境出现了。”邓瑞庭认为，返乡创业以水稻种植为切口是很好的方向，“种水稻的试错成本是半年，半年不行就再试多半年，一年两次。”
热爱土地 用好土地
　　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聚焦解决“谁来种地”问题。未来“谁来种地”？“一定是从一批百舸争流的人中筛选出一批优秀的年轻人从事这个行业。”邓瑞庭认为，土地的价值只有真正懂得利用好它的人才能看到，“能看出土地价值的人，自然就会留下来；看不出、不能坚持的，就会退出。最终，土地就会交到一批热爱它、能用好它的人手上。”
　　李国祥同样认为，未来是“懂农业、会管理、善经营”的一批职业农民来种地。“只要土地可以实现适度规模化经营，能够产生效益，市场机制就会做出社会分工。能赚到钱，自然有一部分人会做。”
　　邓瑞庭认为，只有情怀是做不好农业的，要在情怀、兴趣爱好及自我生存之间找到平衡点。更年轻一点的饶志伟则感受到了在农业这个赛道上的孤独。“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跟我一起做农业，有几个同学咨询过，但也不了了之，我觉得他们在心理认知层面觉得做农业没面子。”
　　“我认为，土地整合以后，会有一大批人涌进来。”邓瑞庭谈到，目前土地流转率不高也是制约发展的一大因素，“现在老一辈多数还是不愿意流转出去，有的宁肯不种也不流转出去。”而流转不到土地也成为制约饶志伟发展的最大因素，“我想扩大到1000亩的种植规模，但是现在没有土地可以流转。”
　　根据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数据，小农户数量占农业经营主体98%以上，户均经营规模约7.8亩，“大国小农”仍是我国基本农情。李国祥认为，现阶段土地租金高，耕作成本高，导致农产品价格偏高。“如果大量耕地效率低的小农户把承包地流转出来，让真正会种地的人规模化种植，就推动农业生产机械化、智能化、科技化发展。”
　　“只要有土地腾出来，有利润的市场就会吸引更多人进来。”邓瑞庭和饶志伟的认识颇为一致。
　　李国祥认为，未来“谁来种地”的问题虽然有挑战但也不是无解，有社会资本、人力资本、资金实力的人，能够组合各种要素，土地实现适度规模化经营，就能够产生效益，“能赚到钱自然有一部分人会做”。
　　“接棒种田的一定是我们这一代。”邓瑞庭和饶志伟毫不犹豫地说，“结合现代科技，我们这一代定会更好地守护农田。”
　　策划 严亮 洪继宇 麦倩明
记者 樊静东 黄旭君
脚本 陈佳纯
摄影 吴秒衡
摄像/剪辑 谢进扬 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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