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十三香小龙虾说好是晚上6点送来，都快7点了还没来。我找出门店的电话，刚想打过去，门铃响了。说是送小龙虾的，女人怯生生的声音。
　　很快上来的，果然是我不久前在门店吃小龙虾时看到的女服务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30多岁的样子，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我当时吃得正尽兴，和她说，一次性手套再给我拿几只。她低声说，好的好的，你等等。这一等就好一会儿。我不得不和另一个走过去的女服务员说了，对方很快拿来。其实我脑子里想过会不会是这个女人送，所以送晚了，居然还真是这样。
　　我接过那个沉沉的小龙虾包装盒，刚要说什么，女人倒是先解释了，对不起，我走错路了，所以来晚了。女人急出了一脸的汗和愧疚，连眼眶都有些红了，这让我把想要指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女人还说，因为我刚来上海，这周边的路实在不熟，所以找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来的，实在对不起。我说，你可以试试导航。女人说，我已经试着在用了，但还是……不知哪里来的恻隐之心，我说，算了，我加你个微信吧，以后找不到路可以联系我。
　　加上了，女人的微信名叫美佳。
　　我的话真的是说早了。又一次小龙虾送来时，很快接到了女人的电话，是她紧张又焦急的声音，说，你好，你是金工路89号吗？我一头雾水，说，你搞错了吧，我是声源路330弄啊。女人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马上送来。
　　这一天，比说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打开门，是满头大汗的女人。可能也因为天热，已经到了盛夏。我原本想调侃她的话没说出口，我说，今天比上次快了，很好，有进步。女人脸红了一下，说，对不起，今天送单有好几个，把你的地址搞混了。
　　后面几次，女人没再给我打电话，送到的时间每次都有所提高。这是个好现象。打开门，女人每次都是满头大汗，还是有些紧张，再说一句，对不起。有时还会脸红一下。天是越来越热了。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宽容了，说，短时间的误差很正常，进步很明显了。我还给了女人一瓶矿泉水，说，冷饮要喝吗？女人更紧张的表情，说，不要不要。我硬塞在她手里。
　　晚上，无意中在朋友圈看到女人发她和孩子的合照，还有一段简短的文字对话，述说着她的不易。孩子一脸满足地依偎在女人的怀里。孩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孩子说，爸爸不在了，辛苦妈妈了。女人说，妈妈不辛苦，妈妈一定会努力，没有什么是妈妈做不到的。孩子说，加油，美佳。
　　我看着，鼻子有些酸。
　　再一天，女人准时送来小龙虾。我打开门，开玩笑说，你成功了，差点被你提前送到了。下过一场雨后，秋天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快。女人脸上的汗不多，很开心地说，这里的路我都熟了，以后再不用担心迷路送晚了。我说，终于被你熬过最难的夏天，今天外面凉快了吧。女人说，对，骑起车更凉快了，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像起飞的感觉。
　　我说，加油，美佳。
　　女人很快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抿住嘴用力地点头。
□崔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