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长里短 |
　　母亲过日子一向节省，烂了半边的苹果削削还能吃，豆油瓶倒过来控半天舍不得扔。医生说她胆结石和脾肿大是吃坏东西闹的，切了胆摘了脾，可她还是不改节省的习惯，对那些已经坏了或是破旧的东西总说：“还能吃还能用，扔了多可惜。”
　　暑假我带孩子回家，大姐买的西瓜吃了一半，剩下的在厨房放了一夜，因为母亲家没冰箱。第二天再吃时，西瓜的颜色都变了，味道也变酸了。大姐家小外孙舔了舔就把瓜扔地上，小妹皱着眉把西瓜推到一边。我肠胃弱，刚尝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劲，抬头看见母亲捧着瓜块啃得正香，汁水顺着她下巴往下淌。
　　“妈，这瓜酸了，不能吃了！”我和大姐伸手去夺，她往旁边直躲，像护着宝贝似的，急急地往嘴里塞：“没酸，还能吃，你们年轻人嘴刁。”等抢下来时，红瓤早被她啃掉了大半，指缝里还沾着几粒瓜籽。大姐又急又气：“上次手术切了胆，大夫怎么嘱咐的？再吃坏东西是不是还得挨刀？一个西瓜才多少钱，您要再住院得花多少！”
　　母亲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像个挨训的孩子：“这瓜挺贵的，扔了多心疼。吃块坏西瓜还能再住院？我可没那么矫情。”母亲没戴假牙，牙龈嚼得费劲，边急急地吞咽着酸西瓜，边和我们争夺着。皱纹堆在她的眼角，汗珠子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滚，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瓜汁。
　　我突然想起母亲穿的衣服，常常洗得发白；想起她过年买的几斤肉，总要吃到出了正月；想起她总说“你们年轻人没经过苦日子，浪费东西有罪”的话。我们扔衣服嫌过时，倒剩饭嫌口味，在她眼里怕是跟败家子没两样。可她忘了，自己因为省钱吃坏肚子动大手术时，我们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一夜。
　　回家的车上，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母亲啃酸西瓜令人心酸的样子。她那口没牙的嘴嚼得那么用力，好像在跟什么较劲。我想给她打个电话，又怕她说“我挺好，别惦记。没事别打电话，浪费电话费”。于是，喉咙里堵得慌，忍不住跟孩子说：“以后咱们不能浪费东西，要学会节俭，姥姥看见了一定会高兴。”
　　尽管，车窗外的阳光很亮，可我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像那半块没吃完的酸西瓜，又酸又涩。
□尹成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