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小半月了,感冒仍不见好。
吃药没?
吃了,一脸虚弱的儿子直冲冲瞪我。
我也拿眼睛瞪儿子,试图从中看出些许破绽,他性子随我,父子俩的相处针尖对麦芒。母亲常说,我小时候躲药躲得厉害。
我生怕他也在喝药上耍心眼。
不是说我吃不得人生的苦,只是药着实苦得吓人,能熬则熬,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古训,在我这,压根不灵。
迎风,儿子打了个激灵。
风冷,刀子般刮在人身上,是季节给予世界的威严,入冬以后,遵着老一辈的吩咐,妻子与我将家中唯一的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没能防住感冒的肆虐。搞不清哪出了状况。
从穿戴说起,衣服都是商场里最新款式,十岁的儿子正处在长身体阶段,一年一换很正常,羽绒服,加厚的,下身是保暖裤配加绒棉裤,小孩子走路喜欢跑,带风,连脖子都没放过,缠着红蓝相间的格子围脖。
就差戴个防护罩了。
为人父母,如果科技真能发展到那一步,我相信也会有大票人买的。
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而今,捏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患上感冒,是我们的责任无疑。
该买的药都买了,孩子小,打针会产生抗体的箴言妻子一直铭记于心,打儿子刚咳嗽时,就没做挂针打算,药,从一颗追加到两颗,三颗,属实意料之外。
早知道这样,倒不如打针,一针见效!我看着满脸怒容的妻子,本来涌上喉咙的絮叨被生生咽下,转为画外音,加上赔礼道歉的表情。
孩子身体事大,这当头,少吵架为佳。
依照药盒上的注解,感冒发展到这个阶段,应该是中期了,要么继续加药,要么选择看医生。说白了,就是挂针。
抱着儿子走出门外的我却被妻子给拦了下来,毕竟,坚持不让儿子挂水的决定是她下的,小病靠熬,人身自带免疫功能,这,可能是她和我母亲最为相似之处。
二人秉持同一观点,少打针,免疫功能强大了便是铁人。
儿子却实打实肉做的,瘦了不少,心疼。
感冒总不见好,究其原因,和气候脱不开干系。
空气变冷属自然规律,但空气中的物质越来越杂却是不争的事实,PM2.5,雾霾,近年来蹦出来的新鲜词汇接连泵入到肺中,呼吸当然不会顺畅。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连呼吸功能都失效了,咽痛自然难免。
难不成,让孩子不出门?儿子依旧咳嗽厉害,谈话似乎陷入僵局。
幸亏母亲一通电话缓和了气氛的焦灼。儿想娘,想一场,娘想儿,天天想。
掰着指头算,太久没回家,母亲想我们了,电话那头的建议来得也是时候,回乡里,乡里空气好!
一番话仿佛掀开了新大陆,刚巧是周末,为了儿子就勉为其难一回?
目光转向妻子,一向不爱回乡下,下班就待在家追剧的她点了头,顾不上拿东西,况且回自己家,又不是走亲戚,转眼间一家三口已行驶在回家的乡间路上。
下车,推开院门,儿子冲在最前面,追赶起院子里散养的土鸡,动作一气呵成,爆发出少许的活力,妻子在后头跟着,倒也没说什么跑慢点之类的话,只是隔着鸡群朝屋里喊了一声妈。
大概,她发觉儿子在钢筋水泥构成的地方太久,都不像个孩子了。
母亲姗姗来迟,掀开门帘吆喝着将鸡赶了出去,才招呼我们进屋,屋内一切摆设照旧,味道也如梦般熟悉。
味道?儿子赶在前面先开的口,好香呀,奶奶!
循着味儿,我和妻子紧随其后,进到厨房里面,热火朝天的土灶上,正熬着一锅浓汤。生姜!我眉头微蹙,和小时候一样,锅里熬着的,正是一泓清水,水面上散着舟楫似的姜片。
你爸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它了!
是吗?儿子倒提起精神,愣把着娘的手不放,非要尝一碗。
一碗可不够,你不是总说要比爸爸厉害吗。妻子接过母亲手里的海碗,低下身来,给儿子加油。
儿子也确实给力,姜汤闻着香,味苦,我是皱着眉从那阶段熬姜过来的,太清楚个中滋味,儿子连喝三碗,愣是没皱一下眉头。
似乎,全世界的眉头都蹙到他老爸额上了。
儿子这点上不随我,随娘。随娘好,有饭吃,老母亲居然很开心。
我默默垂下头。
十七年前,父亲突发症脑溢血,年幼的我永远都忘不了整个丧事期间,母亲就是这样清水姜汤般熬过来,并将我养大。
没喊过半声苦,更没皱过一回眉头。
都说姜老的辣,可母亲那会,才四十岁不到,离老还很有一段时光。
怎么熬的? □刘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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