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长里短 |
　　如今住城里，生活条件好了，年夜饭的档次也越来越高，可谓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传统的鸡、肉、鱼、蛋已不大上桌，取而代之的是龙虾、鲍鱼、甲鱼、羊腿等硬菜，品种繁多，满满一大桌。妻子的厨艺无可挑剔，可不知为何，总还是觉得以前家乡的年夜饭更为鲜美。
　　儿时在乡下过年，父母头几天就得准备好过年的食材，杀猪、宰鸡、做豆腐，忙个不停。那都是些土菜，烹调简单，但真材实料，味道纯正。鸡是自家散养的土鸡，整天在山间田野里乱窜，能跳上树、飞上屋，靠啄虫子、食谷稗长大，两爪尖尖，肉质结实。经放血、去毛、净内脏、切块后，文火慢炖，单单放些盐，并无味精、酱油、葱姜等任何佐料，尚未打开锅盖，香气早已从厨房里飘溢出来。红烧肉，是过年的一道主菜，猪也是自家吃糠嚼菜长大的土猪，尖嘴、黑毛、长腿，须养一年左右。宰杀后，将好几斤一块的肉条，放进大铁锅煮成半熟，再切成小块红烧，用柴火灶来烧。这样的猪肉油而不腻。豆腐用黑豆或黄豆做成，经过磨浆、熬煮、过滤、点卤、压水等工序，豆腐实而不老，配以萝卜丝煎炒，嫩滑可口，豆味飘香。墨鱼煮芋头，则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因为“芋、鱼”同“余”谐音，这叫年年有余。过年的菜品种不多，一般九或十二个菜，称作“九盘十二碗”，数字吉利。
　　我们南方人过年不吃水饺，年夜饭就是大米饭，但要挑品相好的稻米，分量得够吃三天的。用木甑蒸两次，米饭爽而韧，有嚼劲。
　　下午三四点钟，年夜饭做好，摆上八仙桌。见一桌香喷喷的菜肴，小孩子垂涎三尺，急不可耐，悄悄伸手拿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匆忙咽下。倘若被大人发现，少不了一顿训斥。因为饭前，还有一项重要的仪式须进行，那便是祭祖。先在东面的上座摆好一副碗筷，倒满酒，香几上的香炉里点插三炷香。主人面北，肃立闭目，口中呢喃低语，大概是请祖先回来过年的说词。礼毕，燃放一挂鞭炮，主人举杯，先动筷子，方为开席。
　　酒，则是自家粮食酿的谷酒，家乡人称它“家作灵”。之前过年，有时兴致高，我们兄弟与父亲三人，一餐能喝下近三斤谷酒。直喝得父亲满脸绯红，脑门沁出滴滴汗珠，他虽然默不作声，可两眼却散发出满足的亮光来。
　　父亲去世二十多年了，但每每过年，我依然会想起家乡的年夜饭，情不自禁，怀念不已。
□童如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