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抠正在村头小酒馆喝酒，菜就一盘凉拌豆腐干。老板说：“刚出锅的卤猪头肉，来一点？”老抠说：“不要。”老抠怕花钱，有人说他：“一分钱都要用胸口粘。”
　　小酒馆外的老槐树下，停着老抠的三轮车，那是老抠吃饭的营生。车把上挂着一顶草帽，还有一只小电喇叭。老抠蹬着三轮车出门，电喇叭就喊一路：“收旧报纸、旧书，收废铜烂铁……”都是早录好的。老抠觉得有电喇叭真好，从早喊到黑都不累。
　　老抠一个人过日子，靠收荒吃饭。老抠咂吧着老板新酿的酒，觉得味比以往的淡。正想说老板是不是掺了水，村长明广来了。明广在小酒馆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字，像告示。有人过去看，老抠也过去看，才知道是倡议书。
　　张寡妇儿子考上了大学，没钱，村委会号召大家都帮一把。老抠家和张寡妇家前院后院，老抠知道张寡妇没钱。那娃儿叫张有志，很懂事。“现在读个大学要好多钱？”老抠嘴里溜出一句话。“开学就要一万多。”明广说。
　　第二天，老抠没出去收荒，坐在院门口休息，脚旁边的矮凳子上，放着一大缸苦丁茶。老抠平常都喝苦丁茶，便宜。太阳出来了，老抠看见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门前经过去张寡妇家。一会儿，明广和村支书也来了。老抠在等一个人——王钱贵，他是村里最有钱的，在镇上开大酒楼。老抠想王钱贵肯定知道这事，昨天傍晚他从小酒馆出来的时候，看见王钱贵和明广站在路边说话。可一整天，老抠都没看见王钱贵的身影。
　　第二天，还是没看见。“那么多钱，都舍不得捐一点。”老抠知道，在王钱贵眼里，人分三六九等。那次，老抠蹬着三轮车从王钱贵的大酒楼门口过，王钱贵突然招呼他：“老抠！”老抠以为王钱贵要请他喝杯酒，但王钱贵说：“照顾你生意。”一听有生意老抠也高兴，抬腿就要往里走，没想王钱贵手臂一横拦住了他：“你就在外面等，我叫人搬出来。”老抠觉得像受了侮辱一样。
　　村委会的徐会计打电话说村里有一些旧报纸旧杂志啥的，叫老抠去一趟。老抠蹬着三轮车去了，刚进大门，就看见张寡妇从里面出来。徐会计也出来了，问张寡妇：“还差多少？”张寡妇说：“六千元。”徐会计带老抠去搬东西。突然，老抠无意间听见隔壁有人大声说话，是明广和王钱贵的声音。老抠很快就明白了：王钱贵愿意捐六千块钱，但要搞一个捐资助学仪式。“还要把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请来。”王钱贵说。“好说好说。”明广说，“保证搞得像模像样的。”老抠嘀咕一句：“人精！你是在捐款还是在给你自己打广告喔？”
　　一整天，老抠都有些恍惚，脑子里时不时就钻出王钱贵来。有两次，把账都算错了。傍晚回来的时候，老抠又去了村头小酒馆。这次，他要了三两卤猪头肉，像在和自己赌气一样。
　　两天后的上午，明广来找到张寡妇，叫她带着儿子去村委会参加捐资助学仪式。张寡妇说：“不用了。”明广问：“咋啦？”张寡妇说：“钱筹够了。”“真的够了？”明广有些不相信。“真的够了。”张寡妇说，“昨天，老抠叔捐了六千块钱。”明广一下懵了。那六千块钱是老抠捐的。为这，老抠心里纠结了很久。本来他想攒够一万元存银行的，但后来还是一咬牙捐了，像在跟谁较劲一样。
□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