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农村报记者 陈海玲 林伊晴
策划 严亮 洪继宇 王伟正
统筹 苏晓璇 段凤桂 肖婉琦

　　“2024年第一对脱单报喜嘉宾！”吴川相亲网公众号在新年发布的第一篇头条文章，是冒着“粉色泡泡”的脱单喜讯，该平台已有注册用户超10万人。在湛江吴川这个拥有90多万常住人口的县级市，单身人士找对象的需求正催生出婚恋市场的新业态。在爱企查上搜索吴川市经营范围包含婚姻介绍的企业，数量超过100家，其中以婚姻介绍为主要业务的近30家。吴川相亲网创始人李亚洲注意到，2023年吴川市新增相亲机构10家以上。
　　从传统媒婆到线下机构，从社交平台到短视频、直播平台，相亲的渠道也跟随着互联网的发展逐步迭代。面对旺盛的“脱单”需求，县域兴起的“甜蜜”产业如何为单身男女们“助攻”？不断涌现的新技术、新手段、新玩法背后，又潜藏着怎样的风险？对于局中人而言，做好这门“情感生意”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县域相亲市场“明码标价”
　　基于10万多名用户的数据，吴川相亲网勾勒出了一张粗略的用户画像——注册用户中，农村户籍和城镇户籍的比例约为3：1，男性用户人数是女性的三四倍，用户年龄主要分布在28-35岁。据李亚洲介绍，2023年“十一黄金周”，吴川相亲网在商场举办“脱单便利店”“相亲驿站”等活动，参与人次超10万。
　　吴川当地有“炒粉仔”的习俗，这项男性在年满31岁时举行的庆祝仪式，最重要的条件是已婚。“最晚33岁‘炒粉仔’，错过了这个时间就不再有机会了，所以接近这个岁数的人就会很着急。”李亚洲介绍。
　　男性在相亲市场里“供大于求”的现象，导致他们在相亲场域中面临更高的“准入”门槛。每一次相亲的机会都是明码标价，而男性需要付出较高的经济代价才能获取“入场券”。
　　三年前，小Y在机缘巧合下点开了吴川相亲网公众号的文章，她登记资料后注册成为平台用户，获得在平台免费找对象的机会。然而，小Y在一次约会过程中听说，男嘉宾需要付200多元的会员费，才能拥有5次相亲机会。这并非特例。同样经营相亲业务的公众号湛茂囍糖曾发布“KTV联谊趴”活动信息：男生报名费为99元/人，女生为19元/人。
　　来自吴川市黄坡镇稳村的小吴走到了找对象的第四年，他找过媒婆、中介机构等多种渠道，已有七八次相亲经历。小吴从事建筑行业，长期在外打工，每月工资3500-4000元。“已经32岁了，家里人很着急，但是找媒婆成本太高，相亲一次就要300-500元的红包，负担不起。”小吴总结自己找不到对象的原因，“经济实力可能是一方面。”
　　拥有稳定收入的男性公务员群体，也并非县域相亲市场里的“香饽饽”。“从事这行之前，我们以为男公务员是很受欢迎的，但其实没有那么吃香。”吴川相亲网的红娘宁宁表示。据了解，当地公务员的月薪普遍在3000-5000元之间。虽然公务员拥有稳定的收入，“但也很累，而且太稳定了，会让人看不到更好的未来。”李亚洲如此总结。据他观察，程序员、创业老板等收入较高的男性群体在相亲市场上更受欢迎。
　　对于在相亲市场里浮沉的人群来说，相亲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还得讲究“性价比”。如小吴所言，找媒婆的成本比找机构还高。更甚者，部分媒婆瞄准介绍对象赚红包的商机，“趁火打劫”从中谋利。
　　高额的红包费让传统媒婆在相亲市场面临信任危机。“媒婆很不靠谱，她们就是想要赚点见面费，完全没有想介绍对象。”小Y并不信任传统媒婆。2021年2月23日，抖音用户“妹子”发布了一条带有“湛江吴川黄坡”标签的视频：“现在的男孩子太难了，相睇还会被媒人婆骗几百块钱……”视频里上百条评论表示曾有过类似经历。
　　相比起找亲戚朋友介绍对象，单身人群找媒婆是为了突破交际圈、扩大择偶范围。但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逐渐兴起的婚恋交友平台展现出了更强的市场竞争力。比起跨区域的大型婚恋平台，专注县域市场的平台因具有接近“熟人社会”的优势——“县域社会”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也更容易受到本地用户青睐。如今，随着短视频、直播等新业态的下沉，直播相亲等新形式也应运而生。
机会与成功率不一定成正比
　　“我对女朋友的要求只有一个。”“什么要求？”“必须是你。”
　　这段对话来自吴川相亲网为用户开发的“恋爱话术宝典”小程序。吴川相亲网推出线上和线下两种不同会员模式。
　　普通注册用户可以查看嘉宾的详细资料，但不包括联系方式——获取联系方式需充值成为会员。线上会员通过红娘牵线，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可以交换联系方式。线下会员的费用是线上的2倍多，红娘将为男女嘉宾安排见面，但不会收取红包。
　　贤子是平台创建初期的用户，她和丈夫正是通过该平台走到了一起。她得知男性会员收费是女性的2倍以上，女性充值一次即是终身会员，索取联系方式的次数不限，而男性仅限5次机会，需续费才能增加机会。
　　李亚洲坦言，线上会员的成功率并不高，红娘提供的线下服务对于寻找合适的对象更为有效。
　　而要成为吴川相亲网的红娘，第一条标准是已婚。“过来人对于家庭、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会更加了解。”宁宁是吴川相亲网的热门红娘。她表示，公司会不定期聘请专业的情感顾问对红娘们进行培训，优秀的表达能力、由内而外的热情是成为一个好红娘不可缺少的素质。
　　为了进一步提高相亲成功率，红娘们会不定期在朋友圈发送婚恋小知识，并在相亲前对嘉宾进行指导。第一印象对于能否进一步发展至关重要，针对不懂如何提升形象分的男嘉宾，红娘会邀请他们到门店拍摄形象照，由摄影师对照片进行调色等处理。在约会前，红娘会对嘉宾进行一番叮嘱，“一般是男嘉宾比较需要，我们会提前和他说注意形象方面，还可以带点纸巾放在口袋，显得比较贴心。”
　　扩大社交圈，意味着更多的脱单机会，但机会与成功率不一定成正比。李亚洲团队经过多次研究，得出一个结论：“越大型的相亲活动成功率是越低的。就像在沙滩捡贝壳，让你挑一个最好看的，一边走一边看，这个漂亮，那个也漂亮，最后一个都挑不到。”
　　李亚洲表示，20-30人的活动基本能做到男女一对一搭配，参与的嘉宾能一眼记住有眼缘的嘉宾编号，通过互动或者小游戏增加接触机会，配对成功率进一步提高。
　　“对于相亲机构而言，人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一个产品。”李亚洲解释道，“一个产品只要用标价就能买走，但人不一样，有的人外向，有的人内向。有的人可能和某些人聊得好，和另外的人聊不好。人受太多性格因素的影响。”因此，他将相亲用户定义为“非标产品”。
真诚或是配对成功的关键
　　“真实度，是相亲成功与否的一个关键点。”李亚洲深谙，用户痛点正是业务突破点。
　　在资料发布之前，吴川相亲网会对用户信息的真实度进行核实，包括抓取腾讯接口数据进行人脸识别，以及对房产、车产、工资、工作等信息进行核验，其中最难核查的是婚姻状况，“目前只能让用户签署单身承诺函，离异会要求提供法院判决书。不过县城比较小，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单身。”
　　下一步，李亚洲还打算在平台加入体检报告、征信报告的核查，“目前不敢走得太快，因为要求的资料越多就越繁琐，就越不好做，但后面高端相亲我们会往这个方向上走。”
　　随着直播相亲的兴起，李亚洲团队也在抢占相亲新赛道。吴川相亲网从2023年开始尝试相亲直播，直播前，红娘需要制作30-50张嘉宾相亲信息卡，基本保持男女数量均衡，在直播间一一展示，每场相亲直播耗时3-5小时，李亚洲表示，“流量不算大，但比较精准，一般是几千人在看。”
　　比起红娘展示相亲卡的方式，在短视频平台上，九宫格真人相亲直播更能制造噱头、吸引流量。九宫格直播间有9个空位可以同时进行视频连麦，一般5号位会空出留给有意相亲交友的用户进行付费上麦。但李亚洲对于这种直播的真实性提出质疑：“九宫格相亲直播里80%出镜的女生都是在一个公司上班的。”
　　野蛮生长的相亲直播、相亲短视频等存在的诸多风险，也在倒逼有关平台加强管理。2023年9月11日，抖音黑板报账号发布了打击十大虚假人设的短视频，其中第七条为打击仿冒红娘或相亲者。2022年8月5日，抖音直播发布了第一期加强个人信息保护，治理导流欺诈行为的处置公示，其中提到抖音直播从严整治通过承诺线下见面、承诺可发展恋爱关系等方式欺骗用户消费，如通过塑造单身美女人设演绎剧本获取他人情感信任，以相亲恋爱的名义诱导用户送礼、转账。
　　相比之下，在真实度方面，依托县域熟人社会、线上线下一体布局的县域相亲平台依然占有优势；但与此同时，不断涌现的入局者也让县域相亲市场竞争加剧。2023年，吴川新增10家以上相亲机构，这促使李亚洲思考如何进一步提升竞争力。他透露，吴川相亲网将引入大数据模型提高服务效率，根据用户需求，红娘可以更快从用户库中调取匹配符合条件的相亲对象。
　　对于平台，技术的运用可以提高“真实度”和“效率”，但到了交往环节，红娘宁宁相信：“真诚才是必杀技。”
　　“我都没想到他们会成。”谈起即将订婚的一对男女嘉宾，宁宁双眼放光——从条件上看似并不匹配的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靠的是真心和诚意。
　　“在没有结婚之前，我也觉得我要找个‘高富帅’。”宁宁坦言，老公的物质条件一般，“但是他对我很细心很体贴，对我的家人很好。结婚以后才发现，物质条件不一定能决定一切的，找一个有责任心、成熟稳重的很重要。”
　　对于服务过上千用户的红娘宁宁，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始终是一张张独立的生动画像。
（文中宁宁、小Y、小Z、小吴、贤子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