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布谷，布谷。
　　天麻麻亮，二虎爬起床，穿好衣服，屋后树林里，时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鸟啊，凑什么热闹，过完年，二月刚到就闹腾。二虎拿起湿毛巾抹了抹脸，心里嘀咕着。
　　抬头看看东边山头慢慢爬起太阳，二虎对老婆谷花大声道：“娃他妈，我到茶园去走走。”
　　“猴急猴急的，大清早就往茶园里跑，再说这茶园也不是我家的。”谷花唠叨着。
　　二虎应声道：“章家有权有势，我二虎有力气，不种茶叶，照样能养活一家人。”
　　其实，昨天夜里，二虎也是一夜没眨眼，躺在床上左右翻滚，脑壳想的是山上几百亩茶园。这多年来，自己承包村前集体茶场，还流转了左邻右舍的土地，全部种上绿茶。
　　对于流转土地种茶叶，谷花总是泼冷水：“别人做事胆大包天，你做事胆大包地，茶园能长出金娃娃？”
　　二虎心里想，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做事只要舍得吃苦，善于动脑筋，没有干不成的事情。为了茶叶卖个好价钱，每年春节前后，别人在家团团圆圆过年，自己包着背包，上北边拜师，下南方学艺，请教种茶师傅们种茶，制茶诀窍，让自己种出的茶叶味道好，产量高。汗没少流，力气没少花，山上茶叶长势一天一个样，茶叶价格也一天比一天高。
　　年前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忙着办年货。身穿西服，打着领带，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章有福，提着烟酒找上门来说：“二虎，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章总，有事求到我头上，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坐在堂屋火塘边，二虎身子没挪动，低着头回答。
　　二虎不搭理，章有福放下手里烟酒，理了理头发说：“你家茶场转包给我，给你出高价钱。”“手下留情吧，你在外面发大财，我在家里只赚点辛苦钱。”二虎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二虎心里清楚，章有福家里有家亲戚，长期在公家做事，手里掌着大权呢。这多年来，他在外面闯荡，腰包慢慢地鼓起来，在城里购了房，买了车。
　　还是前年，进入采茶季节，二虎正和一群采茶工人在茶园里摘绿茶，章有福提着一个黑色提包，走进茶园，来到二虎面前说：“二虎，几年不见，在村里搞得有模有样，你看这茶园，这茶叶，真是不得了。”二虎笑着回答：“这都是托你的福，沾乡亲们光。”
　　轰隆隆，咔嚓。第二天，太阳刚露出脸来，村前山岗上传来机械的吼叫声，还有电锯惨叫声。二虎跑到山上一看，傻眼了。
　　章有福承包的山岗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树木，十几个人手拿着电锯、斧头，把一棵棵松树、杉树锯倒，几台挖土机在挖着土地。一旁的章有福，左手指夹着香烟，右手高高举起，昂起头，大声喊：“挖，全部挖掉，种绿茶。”
　　二虎跑上前大声说：“章总，这些树木不能挖。”章有福大声吼起来：“山是我家的山，树是我家的树，想挖就挖，怎么了？”看到眼前一棵棵树啪啪地倒下，二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章总昨晚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是破坏森林呢。”第二天，这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没有想到，一段时间后，在村里消失的章有福，今天又冒出头来，打上自己茶园的主意。“二虎，风水轮流转，转包茶园的事，村干部已经答应了，这次你必须退出来。”章有福说着，把烟酒放在桌子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
　　时下，春天来了，正是农忙季节，二虎一夜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与章有福这样人打交道，惹不起，我躲得起，茶园不种了。明天就要和谷花到外面去打工，再去茶园看看，离开这些高高低低的茶叶树，心里似刀子在割。
　　二虎正要出门，外面传来章有福的声音：“二虎，起床了吗？”见到章有福，二虎毫不客气地说：“你家有人有权，斗不过你，这茶园我不种，还不行吗？”章有福低下头说：“二虎，这事是我糊涂，不应该与你争茶园。”二虎张大嘴巴问：“章总，这个是？”章有福回答：“二虎啊，昨天被我家亲戚臭骂一通，说我办事不讲规矩，不该来骚扰你。你今后安心种茶吧。如果有为难之处，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帮忙。”章有福一席话这么诚恳，二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章有福，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谢谢，太感谢了。”
　　“章总，到家里喝茶，喝杯热茶。”谷花走出门来，看着章有福，笑着说。
　　扑哧，扑哧。几个人在门口的说笑声，惊动了村后树林中叽叽喳喳叫闹的小鸟。它们轻轻地拍打着翅膀，一起飞向远方绿色田野。
□周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