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忙碌了大半天，院门口那块小菜地终于像模像样了，杂草除得干干净净，还起好了垄。本来是张亚林两口子帮忙弄菜地的，老母亲也要一起做，从头到尾都没闲着，可老母亲还不累的样子，搓着双手的泥巴，笑眯眯说：“明天逢场，我去买点菜秧回来。”
　　张亚林两口子看着老母亲，心里苦笑。他们把独居乡下的老母亲接进城还不到一年，老母亲就吵着要回来。“你们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我一个人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老母亲说。
　　开车回城的路上，张亚林脑子里想象着第二天老母亲乐颠颠去镇上买菜秧的样子。茄子、青椒、丝瓜、苦瓜，拎了一大袋。老母亲种菜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比老父亲还强。老父亲在世时，种庄稼行，种菜不如老母亲。
　　两个星期后，张亚林两口子回乡下看望老母亲。停好车下来，隔着两个田远张亚林就看见老母亲在菜地里忙碌，像在往地里插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老母亲在给菜地做围栏，已经做了四五米了。菜地边躺着一大堆竹竿、木棍。老母亲说：“不弄个围栏，菜秧都被鸡啄光了。”张亚林发现地里的菜秧真的有被鸡啄食过的痕迹，于是两口子就一起动手帮忙做围栏。其实很简单，把竹竿木棍一根根挨着插进地边就行，只是为了让鸡鸭鹅进不去。
　　“刚栽两个星期的菜秧，看啄成啥样子了。”插好一根竹竿，老母亲直起腰来看着地里的菜秧说，很心疼的样子。
　　以后的日子，张亚林两口子不时收到老母亲发来的微信图片，茄子、青椒开花了，丝瓜、番茄做架子了。虽然图片拍得不怎么好，但张亚林两口子感受得到，那块小菜地带给老母亲的快乐和成就感。
　　张亚林两口子一般两个星期回乡下一次。那次回去的时候，老母亲的菜地里收获了第一批菜。第一批菜很少，三根丝瓜、两个茄子、约半斤青椒，都让张亚林两口子带回去。张亚林说：“妈！您辛辛苦苦种的，留着自己吃呀。”老母亲说：“我一个人吃得了好多？过几天就又可以摘了。”
　　又回乡下去的时候，张亚林两口子发现老母亲在拆菜地的围栏。这时候菜地里已经是一片锦绣，瓜果满园了。老母亲躬着身子、双手握住一根木棍用力往外拔，很吃力的样子。靠路边一侧的围栏已经拆了一截，十多根竹竿木棍躺在地边，一头带着新鲜的泥土。“你们帮忙弄一下。我这几天手腕有点痛，恼火。”老母亲说，喘着气儿，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张亚林看着已经拆掉的一截围栏，说：“妈！好好的，拆了干啥呀？”
　　老母亲用一只袖子拭了拭额头，说：“拦着干啥？拆了。”
　　张亚林说：“拦鸡呀。”
　　老母亲说：“现在鸡还啄啥？拆了。”语气很果断。
　　张亚林两口子顺着老母亲，一起动手拆围栏。竹竿木棍插进地里有些久，下面被泥土“吃”紧了，拔起来并不轻松。拆了靠路边一侧的，张亚林两口子转过去要拆西侧的，老母亲说：“就拆这边的，其它的不拆。”
　　张亚林说：“妈！要拆都拆，咋偏偏只拆靠路边的啊？”
　　老母亲笑眯眯说：“就只拆靠路边的。”
　　回到家里，妻子进厨房做饭，张亚林陪老母亲坐在椅子上聊天。聊了几句，老母亲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亚林！你帮我写一块牌子。”说着进屋拿出一片硬纸板，牛奶包装盒剪的。
　　张亚林把硬纸板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妈！您要干啥啊？”
　　老母亲说：“你写就是了。”
　　张亚林说：“写啥？”
　　老母亲似乎早就想好了，脱口而出：“就写：‘菜没打药，想吃随便摘’。”
　　张亚林看着老母亲，一下明白了什么。
　　按老母亲的吩咐写好牌子，然后用剪刀在上端左右两侧各扎一个眼，穿上一截绳子，张亚林就拿着牌子跟老母亲一起去菜地边了。老母亲说：“挂在人家容易看见的地方。”张亚林左看右看，就把牌子挂在靠路边的一排丝瓜架子的一根竹竿头上。似乎是担心牌子掉落，他又把绳子打了个结。
　　老母亲看着那块牌子，脸上笑眯眯的。
　　当天，老母亲又摘了一些瓜果蔬菜让张亚林两口子带走。
　　两个星期后，张亚林两口子又回乡下看望老母亲。老母亲乐呵呵的，看样子过得安稳而踏实。这时候他们已经明白，乡下老家才是老母亲身体和灵魂的归属。下午准备回城的时候，老母亲装了一些鸡蛋、鸭蛋、板栗让他们带走。张亚林看着那些东西，问：“妈！您哪来的鸭蛋、板栗呀？”家里没养鸭子，也没有板栗树。
　　老母亲笑眯眯说：“鸭蛋是李三娘送的，板栗是王二奶送的。”
　　张亚林说：“她们咋要送您这些东西呀？”
　　老母亲叹口气儿说：“唉！就一点菜，自己种的，又不值钱，可她们非要送。”说着，老母亲脸上又笑眯眯的。那笑容里，流淌着乡间的蓝天白云、和风细雨。
□刘平
　　回到家里，妻子进厨房做饭，张亚林陪老母亲坐在椅子上聊天。聊了几句，老母亲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亚林！你帮我写一块牌子。”说着进屋拿出一片硬纸板，牛奶包装盒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