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里家外 |
　　巷子东头的二叔，年轻时是出了名的“酒篓子”。每天傍晚，他总要拎着酒瓶子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坐着，就着一碟花生米能喝到月上柳梢头。
　　二叔喝酒有个特点，越是愁闷喝得越凶。那年他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个三岁的闺女。他抱着闺女，在槐树下一坐就是半夜，脚边摆着七八个空酒瓶。邻居王婶看不过去，把孩子抱回家照看，二叔就一个人喝到天亮，最后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
　　三十五岁那年冬天特别冷，二叔的好友老张头在酒桌上突然倒下，再也没起来。自那以后，二叔就把家里存的酒都送人了。
　　戒酒后的二叔干起了收废品的营生。收到好看的酒瓶他就摆放自己家中欣赏，还不时打开闻闻酒味儿。“这个瓶形好”“那个釉色正”，他总这么念叨着。有一回在废品站看见个缺了口的青花瓷酒瓶，他硬是用两个完整的暖水瓶跟人换了回来。渐渐地，街坊邻居都知道他这个癖好，家里有空酒瓶都给他留着。连巷口小卖部的老板都特意把好看的酒瓶收起来，等他来取。
　　二叔的屋子里，酒瓶越攒越多。茅台酒的乳白瓷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五粮液的玻璃瓶擦得锃亮，还有各式各样的洋酒瓶，奇形怪状地挤在架子上。每个瓶子他都记得来历，这个是在张局长家收的，那个是李老板送的，说起来如数家珍。
　　二叔的闺女嫁到了城里，女婿是个体面人，知道老丈人这个喜好，每次回来看老丈人，总要带两个好看的空酒瓶。上个月女婿出差，特意从外地捎回个造型别致的红酒瓶，二叔乐得直搓手，非要留女婿吃饭。饭桌上，他看着那个红酒瓶，突然说了句：“要是老张头在，准得说这瓶子装酒不够劲。”说完自己先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如今二叔老了，腿脚不便，收废品的营生早就不干了。但他对酒瓶的痴迷却有增无减。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擦拭那些酒瓶，按材质、年份重新排列。有次我去看他，他正对着阳光端详一个绿玻璃瓶，那专注的神情，就像年轻时端详一杯好酒。
　　前些日子社区改造，说要给老年人活动中心添置些摆设。二叔捐了几十个酒瓶，都是他珍藏多年的好货色。但他有个要求，要工作人员在酒瓶旁贴一张纸，写上：莫贪杯，饮酒要有度。
　　原以为他收藏酒瓶只为缓解酒瘾，殊不知他这样做更是为了提醒人们：饮酒要适度，健康安全最重要。　　 □李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