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如果没有节日来装点,是不是就像没有绿树绵延的长路。七夕,是一个节日吗?当然是。这个节日,很古典,古典的东西,都带着历史深处的深邃与美。这个故事发生在天上,却降落在大地让人铭记与遥望。
当我还没遇到爱情时,七夕那天,总喜欢仰望天空,希望真的能够看见喜鹊们排着队,飞过云霄,飞到我想象中的银河上面。常常是,听见了云层里的远雷隐隐,或者是雷声牵着闪电,却没看见喜鹊列队上青云。
人到中年,发觉爱情其实是世上很俗的事儿,却也有浸润于心的点点滴滴。我住的大楼里有一对年过八旬的老夫妻,从73岁那年开始,每年七夕,只要不下雨,都要到天楼屋顶花园里,泡上清香的茶,吃着点心,相互偎依着望天上星光,让一起经历的往事在七夕夜里源源而来。往事哪怕是再艰难,一旦经过了时光之水的浸泡,都淡了,甚至微微有一点甜。还有我的友人王小宝,他是一个乡下瓜农,人品如土一样憨厚,这些年的七夕夜里,他都要喊上几个人,带上自家的老婆,去他地里吃西瓜、菜瓜、甜瓜,然后,就在地边搁了凉床,在星空下睡一夜,清晨的露水,把眉毛也打湿了。
在光阴的河边,一些日子结了霜,一些日子像草一样枯了去。今年,我同老婆结婚20年了,彼此都被日复一日的粗糙生活磨砺着,浮出的眼袋,感觉看人时的眼神也浑浊了许多,而她的光滑肌肤,从绸缎变成了棉布。女人喜欢耳环,更渴望耳语。有天半夜醒来,她抱住我说,我怎么对你没了从前那种感觉?我迷迷糊糊地望着她,以为她在梦呓。我打了一个呵欠,歪过头去,沉沉地睡了。在我的鼾声里,她一直睁着眼到天明。
那天清晨醒来,才发现她一直没睡。出门时,妻子小声喊:“你还没刷牙啊?”这是我的生活里,唯一一个还记得我没刷牙的女人。我突然想转身回去,拥抱一下这个需要一点“浪漫”情调滋润的小女人。
后来一天,我们几个男人在外面喝酒,喝得有些深了,大家不约而同聊起一个话题,房子宽了,可心却远了,钱包厚了,关系却薄了,食物丰富了,感情却寡淡了。如果一个男人在外面历经了江湖风雨,尽管挣来了黄金万两,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那又有啥意思?
有天,我想做一个闲人,溜到大街上打量匆匆行人,发现他们都风风火火走路,要不就心事重重,埋头看手机,我听到打手机的人,几乎都在说钱的事儿。我观察了好多人,居然没一个抬头望一望雨后湛蓝的天空。我一瞬间明白了,是我们生活得心事太重,欲望太重,灵魂总跟不上身体跌跌撞撞的脚步。难怪有人说,多数人死于贪婪,死于自己的恐慌。
回到家,我忍不住给老婆一个很熊样的拥抱。中年了,中年男人得用他的肩膀和胸膛当一个女人的岸。
今年七夕夜,我和老婆,要去王小宝的地里吃瓜,然后在星空下,睡一晚,也许能够听到银河里传来的水声。 □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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