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小札|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
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
——韦应物:寄李儋元锡
　　此诗有人说是诗人在滁州刺史任上所作,有人认为是在苏州刺史任上所作。
　　李儋是诗人的好友,字元锡,曾官殿中侍御史。此诗是诗人听说李儋要来探望他,十分高兴,因而写来寄给他,希望彼此早日会面的。
　　因为是寄给好友的,一片深情款款,而这种深情又以行云流水般的文字抒写出来,所以此诗一向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
　　一开头就提起去年的事情。想起去年春天,诗人同李儋曾一度会面,彼此畅谈心事,快说平生,十分快意,但因李儋行色匆匆,转眼便分手了,实在令人感到极不满足。而今岁月匆匆,又是春花盛开的时节,回念旧情,更是渴望朋友能够再次畅叙。
　　这就是开头两句诗人要向朋友诉说的心事。
　　接下去,诗人又写道,在这一年里,自己虽然还做着一州的长官,但人已上了年纪,总觉得世事变换,人情反复,时局到底怎样变化,个人又是如何归宿,这一切都渺渺茫茫,难以预料。心里本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向谁人诉说。在这春风又到江淮的季节,只觉得满腔愁情,抑郁难伸,唯有独自向床上一靠,寻个好梦而已。
　　这一联,是向李儋进一步倾诉心头寂寞,希望朋友了解自己此时此际的景况,早日前来相见。
　　上面这四句话,像是随口而出,有如水流花放,十分自然,也十分妥帖,毫无勉强造作之态,也不需要精心刻画。这正是唐人的高处。若放在宋、元以后,便难免被人讥为平滑了,这是时代不同之故。所以有人说:“上四句竟是闺情语,殊为疵累。”(纪晌)其实“花里逢君”,“春愁黯黯”,虽然常在闺情作品中出现,但若说有这等字面,便是闺情,也失之太偏。朋友关系,有疏有亲,若是亲密的朋友,那情感本来同男女相恋也差不很远的,我们不应因其“语近闺情”,便指责它是“疵累”。
　　下面,“身多疾病……邑有流亡……”两句,是具体地告诉朋友自己的近况。这一年来,自己时常生病,觉得身体不行,于是不禁想到辞官归隐,回到乡间,过着闲适的生活。可是眼前这个愿望还未能实现。而身为一郡的长官,治理政务,本想使老百姓生活过得较好,却总是力不从心,如今郡邑中还有贫困流亡的人,他们的困难,自己无法加以解决。每当想到这些,便难免心头羞愧,觉得白白领受了朝廷的俸禄了。这话当然带点谦虚,但也是实情,所以朱熹赞他“贤矣”。韦应物本来是生性恬淡的人,而感情又特别丰富,这两句话确是发自内心,并非故意矫饰。
　　最后两句归结到寄诗的用意。“听说您要来我这里,我真高兴极了。我日夜盼望您来,可是您却一拖再拖。我已经在西楼看见月亮圆过几次,每看一次就想到了您,可是您还没有动身啊!”
　　“西楼”是郡城的靠西的城楼,因为李儋远在长安,只能从郡城的西面看,所以说“西楼望月”。而“望月”又暗含思念故人的用意。南朝宋谢庄《月赋》有“美人迈兮音尘阀,隔千里兮共明月”的话,因此诗人暗用了这个典故,表示对朋友的渴念。
　　整首诗写得感情深厚,一种渴盼与朋友相叙的用意,滔滔汩汩地倾泻出来,读了使人觉得友情之可贵,正是此诗之所以万口传播的原因。
□刘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