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去北陵公园走路锻炼,遇见老李,差一点儿没认出是他。老李曾经是个大胖子,体重多少没好意思问过,但我估摸有两百四五十斤。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定睛细看,惊讶极了:大哥,你塑身成功啊!这体形!介绍点儿经验,咋锻炼的?
　　我这可真不是违心说好话恭维人。老李确实瘦了,原先他又高又胖,这次见到,感觉他好像长个子了。人过六十,个头不缩就不错了,怎么还会长高呢?细想一下,不是他个子长了,是他瘦了,把个子显出来了。他退休以后,我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赶紧调转方向,跟他一起健步走,一边走路一边唠唠嗑儿。一个人走路挺寂寞的。他个儿高腿长,走路步幅很大。接刚才的话题,喜滋滋告诉我:老弟,知道我为什么瘦了吗?因为我当爷爷了!
　　这话说得让我摸不着头脑。他儿子的婚礼我还参加了呢,四五年前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几年才要孩子的,很正常,当爷也值得高兴,但怎么就会影响到他的体形?看我不解,老李笑道:你看吧,我儿子去年4月得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八两,我这盼了好几年哪,高兴,总想着去看孙子。每次去看孙子,我老婆事忒多,说我身上有烟味的外套。要是刚在外面喝过酒,或者吃饭时吃蒜了,还要刷牙,怕熏着孩子。就这样还不行,每次进儿子家门,不能直接抱孙子,得先洗手。光水洗还不行,要用洗手液认真洗,洗两遍,因为每次去之前我们都要买菜买水果,肯定摸钱了,摸过钱的手不能碰孩子。跟你说吧,看一回孙子,老费劲了,准备工作一套一套的。为了省去麻烦,得,我把烟戒了,索性把酒也戒了。
　　我知道老李烟瘾很大,他没退休之前,常年熬夜写材料,全靠烟顶着。酒他也能喝,酒量自不必说,人也豪爽,白酒半斤八两没问题。能把这两样戒了,不容易,需要毅力。但我还是不解:大哥,你戒烟戒酒是好事,那戒烟戒酒也不会马上就减体重啊!
　　老李接着讲:戒烟戒酒虽然不减体重,但对身体好。我那孙子,太招人喜欢了,给你看看照片。老李停下脚步,给我翻看他的手机相册。老李和孙子有好多张合影,最搞笑的一张,是老李躺在床上,而他的小孙子,趴在他肚皮上,睡得很香的样子。老李笑道:我孙子有一段时间不爱睡觉,放在我肚皮上却能睡着。孙子睡着了,我老婆不让我动,告诉我: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多坚持一会儿,别动弹!
　　孙子很可爱,可我还是没想明白跟他瘦身有什么关系。
　　老李看我脸上仍有困惑,接着讲:当了爷爷,真高兴,责任感更强了!有时候闲下来,就想,这么可爱的小孙子,咱得发挥余热呀。过几年孙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了,儿子儿媳妇上班忙,没有时间接孩子,咱得往前冲,责无旁贷。我这身体,你知道,血压高,血糖也高。这不行啊,得加强锻炼。这不,我买了北陵公园的年卡,每天都来这里走路健身。你看我这胳膊,疙瘩肉又有了,像年轻人不?!我现在走路一点儿不喘不累,一般人真还跟不上我。
　　老李没夸张。跟他走了半个小时,尽管我比他年轻六七岁,也经常走路,但我还真有些跟不上他。我在心里安慰自己,那是因为老李个子太高了,个儿高腿长步幅大,跟不上他很正常。
　　跟老李分手回家,正是晚饭时间。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花生米、拌菠菜、水果萝卜、酱牛肉,都是下酒菜。
　　我吩咐闺女:给爸倒杯酒。闺女看我的那眼神儿,我知道她又不高兴了,这个家,她是唯一敢给我脸色、劝我少喝酒的人。我老婆一般不吱声。
　　我闺女,长得好,学习拔尖,工作能干,就一样让我不称心:快三十了还没结婚。二两白酒下肚,我没忍住,给她讲了傍晚在北陵公园见到老李的事。闺女瞅我一会儿,说了句:老爸,你不用给我编故事。
　　她沉了脸,不再吱声,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严了。
　　闺女多心,不高兴,老婆竟然也拿眼睛瞪我。那我也不在乎。女大当嫁,她找个好小伙儿嫁了,我也戒酒——当爷爷的能接送孙子,当姥爷的也可以接送外孙呀!
□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