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何物|
　　相册最后一页的夹层里,还有一张照片,我轻轻地拿出。照片上有我,还有和那个女孩酷似的女人。这个和我在那个出租房里,一起住了五年,再离我远去的女人。后来,我买下了那套房子。
　　这房子,我是真不大愿意租。
　　租房的小伙子,姓赵。小赵二十多岁,山东人,个儿高高的。小赵和女朋友一起住。我没见过小赵的女朋友本人,只在视频通话时见到一张美丽的瓜子脸,声音脆脆的,说,“房东,你价格就便宜点吧,4000元,太贵了,3900元,还是贵,3800元,不好听,3700元吧……”我挂牌的是4000块钱,挂了好几个月了,有人砍到3900元,我都没干。女孩把房租砍到了3700元,我应该也是不愿意的。但女孩撒娇,声音也嗲嗲的,听得我全身都酥了,像麻醉了。我竟然同意了。事后,我还有几分后悔,摸着脑袋,怎么就同意了呢?!
　　租出去大半个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步行了半小时,到了出租房的地方。前一次,租房里住着两个小伙子,把房间搞得污秽不堪,还有客厅的墙角,堆起的小山般的垃圾袋,里面各种东西都有。天哪,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我敲响了门。有种错觉,怀疑里面是不是也是如此?门打开了,竟然是一个美丽的苗条女孩,女孩愣了下,说,“你找谁?”话刚出口,女孩笑了,说,“哦,哦,你是房东吧?”我说,“啊,小赵不在吗?”女孩说,“他刚出去了,要不要进来坐坐?”我想说,不坐了吧。但我却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进门后,我看到女孩的脸红了红,她分明也是意外的。我假装自然,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出来,竟然还不由自主地进到了卫生间。无疑,每一个角落都是干净的,甚至说一尘不染的。这是个很会持家的女孩。我说,“很好,比我那个时候还干净呢。”我说着话,掩饰着尴尬,回到了楼下,抬头看着太阳当空,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一天,仍然风和日丽,太阳暖暖和和地照着,我接到小赵的电话。小赵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女孩的声音。小赵说,“房东,电视机坏了,只有声音,没有画面。”这台电视机有七八年了。既然是租掉的房,何必买新电视机呢?我想说,那就修吧,钱我来出。但我竟然说,“行吧,那就不修了,我抽空买一台,给你们送过去。”挂掉电话,我有点想抽自己的脸。话都说了,我很快买好了电视机。车子停在了小区里,我扛着装液晶电视机的纸箱子,就上了楼。门打开时,还是女孩开的门。女孩看到我,说,“房东,你怎么来了?”我说,“啊,啊,小赵在吗?我给你们送电视机来了。”女孩说,“小赵,小赵不在呢。”我进了他们房间,拆开纸箱子,女孩也帮着我一起拆。拆的时候,我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女孩的手,很柔软,暖暖的。像惊鸿一瞥,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我们就很快闪躲开了。我走出去时,女孩的脸红红的,像艳阳般。
　　有一个晚上,那个女孩竟然给我打了电话,带着几分哭腔,像是刚刚哭过。女孩说,“房东,不好意思……这个月的房租,可以晚点给你吗?小赵,小赵他最近没了工作,我们……”隐约间,我还能听到,像是小赵的声音,小赵应该是喝酒了,声音嗡嗡的。我说,“可以。”女孩连连说,“谢谢,谢谢房东,我们会尽快给你的!”挂了电话,我想着女孩梨花带雨般的脸。大概半个多月后,小赵的房租还是给我打来了。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出租房了。当然,我其实很想去那里看看,或者很想接到女孩打过来的电话。甚至,我都盼着哪怕是听到小赵的声音。小赵说,房东,热水器坏了……房东,洗衣机坏了……但是,真的没有。
　　我在马路上散步,不知不觉,又到了租房的地方。我没有走进小区,却意外地看到马路上,有个女孩远远地风和日丽地走来。她竟然就是那个女孩,女孩挺着已经凸起的肚子,走得小心翼翼。直到女孩走得了我的面前,叫了声,“房,房东……”我说,“啊,你,怎么你一个人啊,小赵呢?”女孩说,“小赵上班去了,马上,马上就回来了……”我说,“哦,哦,恭喜你们……”我走过去时,分明感觉女孩的脸红红的。这红是天生的吗?
　　前几天,是小赵给我发了条微信:房东,这个月租约满后,我们可能就不租了,家里添了个宝宝,老家的老人要来照顾,所以要考虑搬一套两室的房……
　　这条短信,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好久没翻的相册,封面有些发黄、褶皱。相册最后一页的夹层里,还有一张照片,我轻轻地拿出。照片上有我,还有和那个女孩酷似的女人。这个和我在那个出租房里,一起住了五年,再离我远去的女人。后来,我买下了那套房子。
□崔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