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北风刮得放肆而张狂。我的手被冻伤了,手背肿得像小面包似的,食指被冻裂,泛着脓水。不过,我暗自庆幸被冻伤的是左手,而不是用来拿笔写字的右手。
一个雪天,邻居刘大妈喊住了我,看着我被冻伤的手,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她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疼,我说有点疼。她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妈活着,看你的手冻成这样,还不心疼死。”“大妈,我妈长什么样?”“什么样?五大三粗的,哪像你瘦得跟猴似的。你妈可是个能干的人,干起活来不逊于男人,你妈就是太好强,不是好强怎么会……不说了。刚子,大妈给你织了一只手套。”说着,刘大妈从她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粉红色的手套戴在了我的左手上。
隔了两天,在上学的路上,我碰到了刘大妈的小女儿英子,她长我两岁,上小学四年级,“刚子,你羞不羞啊,戴女孩儿的手套,那手套是我妈给我织的,我妈说你的手冻伤了,就让我把我左手的手套给了你,你还真要了,真不害臊,把手套还我。”英子的话让我满脸通红,我二话没说,摘下手套就扔给了她。
第二天放学,刘大妈看到我没戴手套就问我为什么不戴手套,我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吗,手套早被你家英子要回去了。”“是吗?我不知道,大妈再给你织一只。”“不用。”我撂下话就走了。
大概过了两天,刘大妈特意在我家门口等我,见到我就笑呵呵地说,“刚子,大妈这次专门给你织了一只手套。大妈特意织得大了些,可以多戴些日子,来,拿着。”“我不要。”“别不要,都怪大妈不好,忘了你是个小子,小子就戴小子的手套,来,大妈给你戴上。”说着,刘大妈把我拉过去,蹲下身子,把那只她新织的手套给我戴上了。戴好后,刘大妈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这只手套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点了点头。
整个冬天,我都戴着那只手套,手套是用灰褐色的毛线织成的,手背处织得格外紧密,手套比我的手略大些,不过手套下端有意缩了几针,恰好能裹紧我的手腕。
其实,自母亲去世后,我们家的四邻都给予我们很多帮助,刘二奶奶给我们做过被子,王婶子给我和弟弟缝过撕破的衣服,高爷爷劝解我父亲让学习优异的姐姐复了学……这一桩桩,一件件,父亲和我们姐弟三人都记在心里。等我们姐弟三人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后,每逢回家,我们都会多买些礼物,除了孝敬年迈的父亲,更要感激我们的四邻。
今年冬天,刘大妈因病住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看她,陪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给我织的那只手套。刘大妈说她本来想给我织一副的,但那时穷,只织了一只,觉得怪对不住我的。看着病床上的刘大妈,我心里一热。她或许不知道,她为我织的那一只手套,就足以温暖我的一生。 □薛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