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就是每天重复着弯腰、蹲位、后退、挥手的动作。
入春,那天我打电话问在外打工的侄子:“在我们老家,此时你爸妈在忙啥呢?”他顿了顿,只说了个大概:“应该准备插秧吧?叔哇,你放心,现在可没有像你们那个年代累和苦。花钱在农村合作社里请人。几亩水田,一个机耕手操作半天就可以完成。”
挂了手机,我感慨不已,脑海里浮现出那年当知青学插秧的苦涩往事。
父亲从农村考学出来,在县城当上了干部。高中毕业后,作为知识青年,我按系统下放到那个贫瘠乡村的农科所接受劳动锻炼。
我们那时就是“农盲”,对适时农事一无所知。开春后,万物复苏,莺飞草长,天空中有布谷鸟掠过,鸣叫连连,仿佛提醒着人们不要误农时。
有一天,老所长跟我这个知青组长说:“小刘呀!现在全所的工作就是育秧,耙田,施肥,赶在‘五一’节前把所有秧苗插好。你们都不会,跟着老农打下手,虚心学习,更要不怕吃苦啊!任务完成后,我到镇里割一大块肉,再捞些鱼虾,到时白酒敞开喝。犒劳你们哦!”
那一阵,我们七名知青分头干活。一拨人忙着选种,搭温室,白天黑夜观察秧苗的长势;另一拨人则挑农家肥往田里撒,我跟着郭伯赶着耕牛学耙田。郭伯告诉我,耙田是个技术活,赶牛要讲窍门,歇工时你牵着牛去吃草吧!牛有灵性,与它建立了“感情”,干活时才会听话。我重重地点着头,似乎悟出了“团队合作”的道理。
当气温渐升,初暑时分,移植到小田里的勃勃秧苗已长到十几公分长,所里的水田耙得像一面面明镜似的平整。老所长宣布,插秧正式开始。
第二天,我们把自己装扮成老农的样子,戴着草帽,身着背心和短裤,赤脚下田。刚开始,田水感觉有丝丝凉意。到中午,太阳直射,田水有些发烫。老农叫我们左右排开,他们好做示范,耐心地指导:左手分兜,用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适度地插进地下。劲用大了,秧根易烂;劲小了,则会浮在水面上,而身体有序地后退。及此,为了给枯燥劳作增添趣味,土秀才大郑即兴吟诵出“手把青苗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棵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的诗文。老所长补充道,甩秧苗要做到既稳又准,少溅泥水,正好落在插秧人的手头边。当然啰,样样需要勤学苦练,方能熟能生巧,成为老把式嘛!
连续一周的鏖战,每天重复着弯腰、蹲位、后退、挥手的动作,感到插秧是对我们劳动意志的挑战:头顶艳阳烤照,脚底在热田水里浸泡,还得防蚂蟥侵袭,忍受着浓烈农家肥的异味。最后剩下两亩水田,老所长请来村里细妹子做外援。她们身手敏捷,动作协调,间或还唱起山歌。她们插进的秧苗像是丈量过,横成行,竖成列,高低划一。我们不禁鼓起掌来。
“五一节”前,全部秧苗如期插完。在庆功宴上,我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看着眼前片片随风起舞的绿色秧苗,老所长提醒道:“今天只能是初战告捷,后续还要薅秧,二次施肥,除虫,田间管理,收割,挑稻,堆垛,晒场,打谷等。每个环节都不轻松,需要出力出汗。所以,古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刘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