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春节前，老于看到一个有趣的视频：一个农村老汉，为了迎接城里工作的儿子回家，打电话问孙子需要什么礼物。孙子说要佩奇。老头想问什么叫佩奇，电话因为信号不好中断了。老汉到处打听，终于明白佩奇是一只粉红小猪。老汉挖空心思做佩奇，奇思妙想地给鼓风机焊了两个螺丝帽。随之，剧情发生逆转，儿子不回来了，而是接他到城里过年。
　　这就是年下倡导的新潮流：反向春运。老于举一反三，由春运想到春节：能不能也过个反向的春节？基本要素就是日常化、随意化、朴素化。就和儿子商量，儿子同意。互相约定，不大量采购副食，不大吃大喝，不跟风随俗。
　　老于生活在一个北方小城市，这里好像没有“年夜饭”之说。当地年俗是年三十中午做一桌好菜，也可称之为“年午饭”，晚饭吃剩的。晚饭后开始守夜（近二十多年代之以看“春晚”），同时包饺子。待到“交子”之时，每人吃几个，相当于吃夜宵。要说有年夜饭，也是说饺子。
　　既然反向，就得标新立异。在准备年午饭过程中，老于吩咐家人谁也不准帮忙和偷窥，为的是给大家来点意外和诧异。
　　到了开饭的点，大家进入餐厅，就见餐桌上已摆上了四个菜：两个素菜是一碗老咸菜一碗煮黄豆。两个荤菜一个是虾酱面糊，另一个是干煲带鱼（当年是把咸带鱼段放在炉盖上干煲，现在没了炉子改用电饼铛干烙）。主食是紫不溜秋的混合面窝头以及烀红薯、土豆和胡萝卜，稀的是一锅高粱面菜糊糊。
　　大家就坐，面面相觑。
　　儿媳笑问：“爸不喝点？”
　　老于从餐桌底下抄出一个塑料桶，咚咚地倒了一碗并介绍说这是地瓜烧散酒，才几块钱一斤。孙子问：“爷爷，我喝什么？”老于笑道：“早给你准备了。”拿过一把大茶壶，倒了一杯酱紫色的浑水。
　　儿媳惊问：“这能喝吗？”
　　老于说：“这是红糖水。早年间，除了妇女坐月子，平常人谁有资格喝这个？即使招待客人，也不过是糖精水而已。”
　　这还没完。老于打开录音机，一首饱含悲伤的曲子悠扬委婉：
　　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
　　老于说：“这首歌名叫《忆苦歌》，我小时候过年经常听唱。其实，真正的忆苦饭没这么好。窝头要用谷糠、豆粕、山药蔓、野草根、榆树叶等混合着蒸。只是现在没处找去。咱现在吃的，是我小时候的家常饭。若在旧社会，只有地主富农才能吃得起。咱今儿为啥要这么吃呢？是想让你们体会一下，我们这代人当年是怎么过的。”
　　出乎意料，大家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初一，儿子一家过来拜年，老于要给孙子压岁钱，儿子赶忙拦住：“爸，你说过今年过年要移风易俗，就该破破老习惯。在咱家，最辛苦的是你，含辛茹苦养育我长大成家，没了我母亲以后，你独自生活又接送孩子上下学。我们应该给你孝敬辛苦费。”说完，递过一个厚厚的红包。孙子也有礼物，送的是一只小猪佩奇。
　　本地习俗，初二是给丈人拜年和聚餐的日子。两口子临走时特意嘱咐老于：“爸，别做饭，我们有安排。”
　　过了不久，儿子和媳妇回来了，一块来的，还有儿媳妇他妈。
　　老于正纳闷，儿媳妇说：“如果我们在妈那儿吃，就会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你知道，我爸前年去世了，如果我们不去，我妈一个人也挺孤单。现在把我妈接来，正好两全其美。这也符合您的反向原则。”
　　亲家母兴致勃勃地说：“亲家您歇着，今中午我做饭，露一小手。”
　　亲家母老家是坝上地区的，带来了黄米和莜麦面。当下手脚利索地忙活起来，主食是油糕、栲栳，外加一份臊子。
　　大家围着桌子吃饭，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亲家母也越来越开朗，突然问老于：“亲家哥，和你商量一件事。我现在一个人住着120平方米的大房子，每月的物业、水电，特别是冬天的暖气费都很昂贵，而且多数房间和家电闲置空烧。我想和你拼个居，搬过来住行不行？如果你同意，该交房租的交房租，该平摊的就平摊。”
　　好家伙，也是逆袭！
　　亲家母比老于小约七八岁，长相清秀、手脚利索，而且脾气好，以护师职业退休。老于以前不是没有过想法，就是因为太熟了没法开口，对方这么一说，正好中了下怀。忙不迭地答应：“一家子的，过来住就是了，说什么租金费用的。”
　　老于心里那个乐啊：这年节过得！　　　　　　　　 □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