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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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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草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1年04月17日版次:13
  我第一次看到海草并不是在海边,而是在生产队的队部。
  队部在村里的一座祠堂,是生产队安排劳动力出工、储存农具物质、分配劳动所得以及开全队大会的地方,通俗地说,就是一个生产队的办公地点、会议室、市场和仓库,但它也是队里男人们聚集、闲聊的地方,更是孩子们玩耍的极佳场所,不怕风吹雨淋日晒。那里堆积的番薯藤和花生藤,是练习攀爬和玩捉迷藏的最好道具。
  我像平时一样跑进了祠堂去,却看到里面的一块空地摆着几担箩筐,筐里装着看起来湿漉漉的东西,草一样。但又不像,我从未见过那么绿、那么长、那么柔软的草。我走近去,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海的腥味。是从海里捞回来的。我见过大人们捞回来的海胆、海带,还有海参,但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捞回来做什么?能吃吗?我问了几遍,才有人告诉我,这叫海草,捞回来当猪饲料,喂猪。大人们总是这样,对孩子们的问题爱理不理的。喂猪?我的眼睛就亮了。猪能吃的东西,一般人也可以吃。平时,家里总是用番薯皮、臭了的番薯、番薯叶、米糠这些东西喂猪,可是,到了三四月份,那时,插下的秧苗还没扬花抽穗,开春后种的番薯还没长大,那些喂猪的东西,也成了填肚子的好食物。我就吃过米糠煮番薯叶。番薯叶不经煮,早就烂了,米糠却还不服软,硬粗粗地撑着,那饭不经嚼,却又硌嘴,吃得很不舒服,但总算能让肚子饱着。
  上一年开始,公社要每个大队都建猪圈,统一养猪,然后,统一把猪卖到公社的食品站,说是为了“斗私批修”。大队把任务落实到生产队,生产队建了猪圈,再把队里每家每户的猪赶进去,统一安排人员饲养。猪是进去了,每家的妇女是轻松了,但猪吃不饱,瘦得厉害。在各家,主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把猪喂饱,毕竟,那是自家的,卖给食品站也能得到一年买火柴煤油针线盐这些日常用品的钱,但归到生产队,那就不一样了,都是公家集体的,人人有份,谁也不用专门去操这份心了。事情不操心,想办好就难了。生产队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喂猪,人都吃不饱,猪又算什么?就有人说去捞海草,说用海草喂猪是好办法。
  猪没喂上,公社的有线广播响了,集体猪圈解散了。肥肥的猪圈进去,瘦瘦的猪领回家。也没人有意见,也没人敢提意见,不论怎么说,再瘦的猪,还是自家的。那些海草,就分到社员家里去了。
  母亲先把海草浸泡在桶里,过夜,换水,再浸泡。那些海草可能还活着,还是灿烂地绿着,还是柔柔地软着。我蹲在桶边,用手摸,叶子顺顺的,溜溜的;叶柄是圆形的,空心,还有结,就像竹子,当然,比竹子小了不知道多少倍。我问母亲,给猪吃,还要这样泡吗?还会咸吗?母亲看着我说,人吃,我们一家人吃。
  母亲把那些浸泡了两天两夜的海草洗净晾干,切成一小节一小节,放在锅里,撒盐,滴了一小串的、很短的油,放在鼎里蒸,熟了,又切成一块一块的。凉了,手拿着吃。海草的叶子和叶柄很脆,嚼起来有响声,有一股腥味,很浓,但咽下去时,喉咙又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番石榴叶子的香味。那是我一直喜欢的味道。
  后来,到了海边,我专门去找海草,但没看到。大人告诉我,海草长在水下的。我知道,尽管我喜欢它留在喉底的那种香味,尽管它也可以当饭吃,但要吃上它,还是不容易!
□陈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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