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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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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树为邻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1年07月31日版次:13
  结交不在久,但问交者谁。相从何用频,要以道谊期。
  这是宋代诗人袁说友的话,我深以为然。
  交友如此,择邻亦如是。如果能让我自选邻居的话,我会怎么选呢?我不选那富贵权势之家,也不要那才华冠世之雄,我愿选择一棵老树,或一片竹林,毗邻而居,朝夕相见。
  我客居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时,便有一位树邻居。它是一棵三层楼高的老樱桃树。
  我住三楼,正好与它相对。它茂密的枝叶伸展到我客厅和卧室的窗前,进入到我露天阳台的中间。
  我早上拉开窗帘,便看这樱桃树在晨晖中婷婷玉立。晚上关窗休息,也常望见它月下的倩影。业余之时,我带小女嬉戏于树荫之下。假日之期,我与家人闲坐树下,畅享天伦之乐,又或呼朋唤友,寻欢作乐于树之周围。这树邻居,见证了我生活的点滴,与我不可谓不亲。
  有这樱桃树为春天的雨景增色,为夏夜的虫鸣留声,为秋日的寒风报信,为冬季的白雪铺垫,我的生活内容和心灵世界丰富了许多。我更敏感于四时变化,更易察觉时光之流转,也更关心朝风晚雨、晨露夕晖。它似乎已成为我当下生命的一部分,又经常在我忙碌时隐身起来,相忘于自然。
  春雨泼溅在樱桃树上,又从树叶间不断滴落,仿佛洗掉的不只是树的泥尘,也有我内心的阴霾。夏日阳光明媚,光影随枝叶婆娑跳跃,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生命的美好与岁月的温暖顿时丰盈于心间。纵有那秋风萧瑟,叶黄零落。但冬雪消融时,樱桃树便芽发芳吐,生机盎然。任气候无常、世事沧桑,樱桃树皆泰然处之,不悲不喜,不矜不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越到中年,困在功名利禄的泥沼中越深,越发难以自拔。不如意的事越想越多,忧闷烦愁郁积于心。这些心事要找谁说去?亲人不理解,朋友远天涯。也只有这树邻居,能容得下我那海闷云愁,受得了我的絮絮叨叨。心事涌上心头时,我便到樱桃树下走一走,或在阳台上与树对坐,仿佛在等待樱桃树的开示。
  晨晖轻轻地洒在树梢,映照着樱桃树的笑脸。清凉的微风拂过,细枝末的树叶微微翻动,不知道是慈祥的樱桃树抚摸了路过的风还是调皮的风翻动了树叶。两只乌鸫在茂密的枝叶间嬉闹,一会儿又飞到隔壁邻居家的屋顶上了。一对燕雀从远处飞来,正准备降落树上,却又突然一跃,飞过樱桃树去了。几只蚂蚁在树枝上奔忙,一群飞蚊在绿叶下时聚时散。万籁俱寂时,一片黄叶从树顶轻轻掉落。
  樱桃树无言。我却仿佛听见它说,随它去吧,任那星辰日月随意流转吧,任那斜风飞云来去自由吧,任那虫鸟蚊蚁嬉闹奔忙吧,任那繁花浮叶脱落告别吧。
  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我对樱桃树微微一笑,心里明净了许多。远处传来了罗日尼克山顶红色教堂的钟声,又一群飞鸟从天空划过。樱桃树依然那么恬静、自在。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与山如此,我与树亦然!
  与树为邻,幸甚! □杨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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