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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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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虫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1年10月09日版次:13
| 食物记 |
  顾名思义,沙虫就是埋在沙子里的虫,长长的,像蚯蚓。
  沙虫的栖居之地就是海边的沙滩,这是其被人称为沙虫的一个原因,另外,就因为它的身体里面有沙子,多且极为细小的沙子。沙虫,也就名符其实了。
  我们村子的那片海也有洁白的、绵长的沙滩,但,就是,没有沙虫。我不知道为什么。沙虫也就生长在南方的海域,从广西的北部湾向西蠕动,至广东的湛江、茂名一带,又依次稀疏,甚为罕见了。到了我们这边的海,沙虫就不见了。它们爬啊爬,就爬不动了。那些年,没有一条沙虫爬上我家的饭桌,也没有一条沙虫爬成村里人代代相传的口语。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也适合于所有的生物,土里的,水里的。像沙虫,到了广东茂名的海域,就再也不往东了。
  如果不是因为离我家两条巷子的大哥,我的童年将不会有关于沙虫的任何回忆。沙虫就那样在沙地里蠕动,却动成了我不时回头的酸楚。
  他去当兵的时候我已上学。我还记得村里的大人敲锣打鼓送他去公社坐车的热闹。他挺着笔直的身子,红着脸,笑着,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我们排着队跟在大人的后面,举起手跟着老师喊口号——“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以为我们会一路跟着到公社去,一边喊口号一边高兴,但是,在村口,老师就让我们停下来了。其实,那些年,老师经常领着我们喊口号,比如,“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比如,“计划生育,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等等,但也都在村里的巷子里窜来窜去,喊着口号走到村口,那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走了以后,好像过了半年,我在他家里看到了他寄回来的照片,站在一艘军舰上,笑着。我才知道,他当的是海军,在湛江。第二年过年前,他的父母收到了一个包裹,成了村里人说了好几年的话题。那些年,不要说包裹,就是一封信,一张报纸,在我们村子都是稀罕的。包裹里装的,是沙虫干。他母亲把沙虫干炒了招待客人,吃的人说就像稻草一样,一嘴都是沙子。他母亲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好长时间见到那些客人都会红着脸,低着头。剩下的沙虫干就一直放着。他专门写信回来,说干的沙虫要煲汤或者煮粥。我不知道煮汤或者煮粥的沙虫会是什么味道。我第一次吃沙虫是工作以后去湛江出差。那已经相隔十多年了。
  第三年夏天,他回家探亲,还专门带了一把铁锹去了我们那边的海边,说要挖沙虫。我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他忙乎了一个上午,什么沙虫都没挖到。但他不信,说湛江那边的海滩有沙虫,我们这边的也一定会有。听说,他本来可以留在部队的,就是为了沙虫,选择了回家。他退伍的那年,我已跟着父母搬离了老家,在外面读书了。关于他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道听途说。说他一直坚信,我们那里也会有沙虫。说他什么农活都不干,把我们村子周围的海滩都刨了不止五遍。一开始,还有人和他一起,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那片海滩上出现了。说他没有成家,就一个人过了,挖到了沙虫才结婚。说他的父母都被他气病了……
  除了在他当兵回家探亲的那年见了他,吃了他带回来的一颗糖,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他应该老了。    □陈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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