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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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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顾客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1年11月13日版次:13
| 人世间 |
  下班出了厂子,我们哥几个,照旧去门口的那个小饭馆。依然是五个人,四个菜。酒却喝得少了。自从老班走后,我们酒就喝得少了。“走”就是去世了,我们提起老班来,都不说去世,说“走”,总觉得他不过是出了趟远门,早晚要回来似的。
  老班是我们在厂里的班长,我们的老大哥,好脾气,我们怎么和他开玩笑,都不恼。头发少,明显的“地中海”。喊“老班”,也有笑他“斑秃”的意思,虽然此“斑”非彼“班”。这样喊他,并非不敬。工作上,我们怕他,要求严得很,生活里,却是无话不说无玩笑不可开的兄弟。
  如今我们酒喝得少,也是因为有些愧疚。老班是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走”的,虽然没说与喝酒有关系,但我们认为多少是有些关系的。他在时,隔三差五就在这家小饭馆喝一顿,都不骑车,也不开车,喝多了,摇摇晃晃,各回各家。老班大方,经常悄无声息就把钱付了。他说,我比你们工资高,比你们年龄大,我该请。
  老班走后,我们剩下的兄弟在一起喝酒,头一杯,空中一举,泼一点在地上,敬老班。我们曾凑了一笔钱,去老班家里,给嫂子。但嫂子坚决不要,说你们都拖家带口的,赚钱不易,这个家,我自己能撑得起来。嫂子和老班,都很倔。
  这天,在小饭馆喝酒,第一杯酒敬了老班后,大明子突然说:“昨天下午,我在东门外的市场,看见嫂子了,摆摊卖青菜。”嫂子居然卖起了菜,我们都诧异。她以前在一个厂里干保洁。“可能是因为厂里的工资太低吧。”小林说。
  卖青菜很辛苦的,早起晚睡,顾不了家。“那小宝和囡囡咋办?”大志问,也是我们都想问的。小宝和囡囡,是老班的一儿一女。没谁能解答得了。沉默。自责。对老班,作为兄弟,我们是有愧的。
  草草吃过饭后,大刘提议去东门外的市场看看嫂子。去了,远远望见了嫂子,守着一大堆菜,急切地望着面前走过的人。这时,晚霞已烧红了西边的天空。我们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菜卖不了,嫂子就不能回家,小宝和囡囡就没法照顾。”大刘说。
  我说:“要不,咱过去都买了?”都说不行,说嫂子知道我们有意帮她,肯定不会卖给我们。“这样吧,我认识附近的一个饭店老板,和我关系不错,让他出面买。每天傍晚,只要嫂子卖不了的菜,都包了。我们再来饭店,把这些菜分着买了。你们看,行不?”大志说。
  行啊,都说行。就这么办。
  天擦黑时,那个饭店的老板派人来,把嫂子剩下的菜全买了。嫂子很高兴,骑着空空的三轮车,是笑着离开的。我们远远地看,也是笑着离开的。我们去了那家饭店。除了老板留下一些,剩下的菜,我们哥几个分了。
  以后的日子,每天傍晚都这样。
  嫂子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弟兄,每天都是他最后的顾客。    □曹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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