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事物，最好还是隔海相望。类似的自然规律，并不会时时提醒我们喜悦此刻，美好的光阴大多停留在树上，在天空，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并不在理智的字里行间。那些动人的过去已经过去，美好已然存留心间，而留下的，多或者不多，都是一个人独自的沉淀。
　　我最后一次买唱片是十多年前，在朋友的推荐下，我买回许巍的《时光·漫步》。里面九首歌曲，首首漫不经心，清清淡淡，却首首深深地撞击我。对于忠于内心的听者，《时光·漫步》当是好的陪伴，它教人诚恳、平静、心怀敬畏地感受世界，与大地上的万物和悦相处。我甚至将创作者许巍想像成一个既有些安静有些羞涩，同时不失狂热的理想主义者，所谓矛盾统一体。我以为，看似平淡的作品需要平淡的心聆听（平淡是与当下的劲歌热舞相较而言），平淡的歌声散落在共鸣的耳朵里，同样是激越的，而且这激越比劲歌热舞来得更盛大，更持久，更令人沉醉。这之后，我再也没有买过唱片，也很少再听许巍的歌，一来获取音乐的渠道越来越便捷；二来自己并非发烧友，顶多算个普通的听众罢了。此外，在我看来，凡事没有什么非此不可，喜欢的东西也不必一再反复，感受过了，这感受便会带着人一起成长，一旦成长载入人的思想，便是永恒。听不听许巍，并不表示我对他对音乐的降分。偶来兴致，重听一次，依旧十分美好。现在，我关心的是倒是自己是否真的平静下来。
　　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平静的，而且越来越平静——我不关心外面的人事，不关心山水与天气，不关心冷漠与谎言，不关心战争与明天……然而，为什么如此平静的我却难以平静坐下来，聆听一曲自己钟爱的音乐？那些说不清的、直击心灵的、感伤的音乐，直到现在，明明是自己依然执迷的，可是，近几年的记忆中，我再也难觅一个一坐下来就是三五个小时的上午或下午。这自是与音乐无关。
　　另外的人也和我一样吗？这个喧嚣的急吼吼的年代，到底音乐对具体的人有多大的影响，以致每个人来不及坐下，不等音乐听完，就赶紧转发，赶紧判断，赶紧结论……人或许真的太寂寞了，总是害怕自己被奔涌的大海遗忘。脆弱的人们忙碌着，挤不出时间谦逊地将自身建造，这样的情景之下，再美的音乐也难以将欲望的灵魂挽救。
　　今天，一个人的家里，既没有牵扯着的小事需要我下楼（打心里不想下楼就不会下楼），也不必担心乱七八糟的电话微信进来（手机关了），我照着昨天深夜就开始憧憬的，备好柠檬水和暖水瓶，端坐电脑前，打开存积已久的音乐，开始久违的阅读。这里的音乐，每一首都由自己精心挑选，那些当初有感觉听了几遍之后稍有厌倦的都被我即刻删了，因此剩下的，至少在相对长的时间内，符合自己的视听。有欢乐的，有忧郁的，有旋律的，有词曲的。当音乐作为一种背景的时候，我打开的一律是纯音乐，缓的、轻的、略伤感的，单曲循环。譬如此时，便是电视剧《牵手》的主题音乐，作曲家三宝十多年前的作品，它常常是我不假思索的选择，它忧伤，它寻找；它生活，它不甘；它信仰，它不绝望……无论是直觉还是反复聆听，它都是经得住考验的。毕竟，单曲循环对音乐和听觉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听者与音乐，需要高度默契方能达成，而高度默契凭的是多方面的暗合。就这样听着读着，不出半小时，我还是断然将音乐关了。无论这音乐曾经、还将多么体贴我，此时它还是构成了对我的打扰。日历一年又一年翻过，我的需求越来越纯粹、单一，而我阅读的时候，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将音乐融入其中，亦或将它全然忘掉。好的音乐还是配着故事配着画面进行的好，好的音乐还是在思绪万千的阒寂黑夜孤独前行的好……
　　我想天堂里的人，并不觉得自己活在天堂。再美的事物，最好还是隔海相望。类似的自然规律，并不会时时提醒我们喜悦此刻，美好的光阴大多停留在树上，在天空，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并不在理智的字里行间。那些动人的过去已经过去，美好已然存留心间，而留下的，多或者不多，都是一个人独自的沉淀。万物变幻，顺应就好。
　　然而即便如此，所有的变幻永远无法掩盖音乐的伟大，它无疑是人类极佳的语言，它让陌生人瞬间拥抱一起，让盲者重拾光明，甚至让死去的灵魂得以复活，让战争停止……音乐不需要阐释，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幸福还是绝境，只要你张开耳朵，静静地迎接它，它就是你最好的伴侣。
□聂小雨
　　音乐是人类极佳的语言。　　　　　　　　　　　　 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