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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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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时间甬道的诗与思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2年06月16日版次:13

  黄山薄雾。 昵图网供图

  《薄雾》,游子衿 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2年2月出版。

  游子衿作为一个成熟的现代主义诗人,特别善于透过诗性的物象来表现内心的丰富,在宏观俯视与微观描述的双重视角中展示现代人复杂的情绪活动。他以独特的诗歌形式,在鲜活的生活场景叙述中融入深邃的生命隐喻,显得灵动而又悠远。细读他的作品,联系其所在的客家文化世界,不难发现,他的作品在富有生命质感的场景中融入温暖的人间情怀,在平常的生活哲学中抵达理性的生命高度。他的诗歌道出了对生活生命的敬畏,对世道人心的关注,对山川大地的膜拜,对亲情大爱的恒常颂赞。显然,作家在诗与思的对话中走进生活的现场,穿透深邃的时间甬道,抵达生命之思。诗歌中涌动着成熟的平和之气,亦见担当的尖锐,还有揭示生命意志的秘密,这一切都在情感与哲理的融合中显得圆润通透,温暖而又睿智。在诗歌形式上,作品在意象的营造与哲理的沉思之间快速转换,既有生动的画面呈现,又有理性的生命沉积,于时空的旷达中抵达灵魂思考的深切,直观而又凝重。
  作家是一个时间的漫步者与沉思者。在游子衿的诗歌中,最突出的是在一些日常的生活片段中感悟到时间对人生的雕刻,流露出一种历经岁月的苍凉感。如《入冬》:“月亮曾在窗外看着我/但现在已经走开/岁月一直在窗外看着我/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其意象运用和构思非常巧妙,短短的四句就有如中国古典的绝句,写透了一个诗人穷其一生所体味到的人世的苍凉,写出了人生入冬时节所倾听到的寂静之声,没有年轻人的矫情没有中年人的失落,而却只能是领悟年岁的智者的参悟,繁华落尽后独对孤独的淡然、泰然和寂然……诗人写“月亮曾经在窗外望着我”,月亮指向着我们曾经经历的美好的浮华和他者,它们是主体,现在已不再看诗人,诗人被明月遗弃;诗的第二节,“岁月一直在窗外看着我”,岁月是另一种永恒和流逝之物的悖论统一,一直看着我,把渺小的我置于被打量和审判的位置。“但现在已经走开”,“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是上下两节诗篇对于此在生命存在的觉悟,未来还未到来,“现在”已经遗失和苍老,但这却是每个人不得不去面对的存在处境。
  他将个体的生命自审与灵魂拷问带入生活场景,“看他们的神情/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心中只有/一个要找的人。那个人/面目已经模糊。”(《深圳旅次》)在这里,“人”变成了一个欲望化的符号,原有的内涵变得模糊。在时间的拷问中,现代个体在喧嚣的欲望与存在的茫然之间的不断异化,敏锐地将人文主义的终极关怀化解在诗句的感性流动中。
  作品站在人与社会之间向人世命运与人生忧患深处探寻,对积重的现实发出痛切的预见,承续着诗歌干预生活的觉醒意识和批判意识。“与之呼应的仍是个人的命运,躲藏在一串慌乱的脚步中/匆忙远去。”“你已在一片叶子上看到时间的终点。”(《明亮的世界》)概括描写大街的匆忙与寂寥,以自然季节的更替对应人生命运与时代社会的变迁,对时序的感喟蕴含着复杂的情绪起伏,沉思着社会的狂热与幻灭,感受着人生的失落与希冀。“很快就会是正午,也就是我的暮年/假如我仍然没有看见/这些水滴,我将把自己/留在这街上,留在纷沓而至的/人类中,持续地去爱/忧心如焚,草木皆兵”(《与妻书》)应该说,凭借敏捷的艺术感觉力,诗人对存在与时间存有复杂的感悟,对自身与生命有深切的珍爱和豁达的悲悯。他在关注凡人小事和社会变迁时保持深刻的审视与智慧的洞察,并以摇曳多姿的笔触穿透岁月的苍凉,在富有质感的生活中见出社会的兴衰沉浮。
  游子衿的诗歌具有“日常性”,具有强烈的“现场感”。日本学者柄谷行人对现代性予以了“风景的发现”,而作家也在努力发现属于自我、属于这个时代又超越这个时代的“风景”,寄寓了自己的独特情韵。在《菊花辞》中,“你可曾在连城的冬夜遇见一盆绿色的菊花/当你漫步街头,灯光寥落,家在千里之外/你可曾在此刻想起人世间的苍凉,风霜正冷/前行的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当你在花店前驻足/青春不再,心里只有家人/和几位不再联系的朋友/你可曾在连城的冬夜默默地往回走,此生不再抬头。”作家在“冬夜”“菊花”“灯光”“家”等富有感染力的意象中展开亲人的感怀与生命的沉思,诗意的灵动中体现了情感与理性的张力。诗人总是在为人们所忽略的地方发现动人的灵感诗意,在平淡无奇的现象里发现深刻的哲理识见,注目平凡,落笔优雅,寓理于形象,托理于情韵,使哲理具有不可驳倒的力量。他的诗歌形象里闪烁着哲理的光芒,容易叫人辨识出在客观措摹与连贯叙述中习惯于提炼新颖的看法和深沉的思考,这无疑增强了他诗歌中的思辨力量。可见,游子衿的诗歌在注重现代性的追索的同时,注入了诗歌最动人的情感内核,“还乡”“栖居”“诗意”“乡愁”等命题化入一些日常生活中随手拈来的场景中,形成一种举重若轻的张力效果。
  游子衿善于在诗作中创造出一系列具有直观画面感和空间感的意象,把一些朦胧、含蓄、复杂的诗意追求融入其中,可见、可触、可感,表现人的现代意识与生命存在。在诗作《珠海旅次》中,诗人倾听濛濛细雨中的呼喊与城市物象的回声,树,声音,原野,桥梁,细雨,山岚,案件,人,城市,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蝴蝶等场景画面,渗透着诗人强烈的生活感受,是诗人对日常生活的现场描绘,也是对生存存在的安宁沉思。全诗依照意识流动、时空交错、时梦时真、时虚时实的场景意象推进,揭开了一个人生体验与人生感悟互渗的隐秘心灵世界。《钢笔画》中,“细密的雨里有两个人在走着/像是走在漫天的大雪中。”诗人任凭自己飘扬的思绪,借助捕捉到的细雨、两个人的艰难行走的具体场景,与漫天的大雪这样的意象相互联结,有艰难生活的隐喻,有浪漫世界的呈现,还有生命执着的象征,富有张力地表达了一种生命世界的复杂理解。
  同时,诗人又非常节制自己的情绪或情感,没有完整场景的叙述,也没有去建构完整的意象,而是在一些相互关联、言简意赅的意象组合中达到一种意识流动的诗学效果。如在《十月》中,诗人超出一般读者的想象,将丰收的各种水果、漂亮的姑娘、高大的树木放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无论喜悦,还是悲伤,历史的前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影子》中,个体、影子、虚空、欢乐、真实、梦想,如同电影蒙太奇的组合,真切地表现了一个现代个体的孤独世界。在《致无尽岁月》中,作家在橡树下的女人、脸上的油彩、蚂蚁、脚下的沙粒、微弱的风等意象的组合中,以举重若轻的方式将岁月的流逝,生命的前行等沉重的命题,化成人世间的云淡风轻。这些诗歌通过意象的凝聚和组合给对象以分散或整体的象征效果,在出其不意的联想与变形中,使作品扑朔迷离,具有抽象性和超脱性的诗化意味。
  于是,作品富于启示性的感性形象极大拓展了诗歌的思维空间,既避免了纯象征性与暗示性的晦涩,又没有冗长的场景叙述,在跳脱的意象氛围中,个性化地表现了时间与生命之间的密码。整体来看,诗人充分调动日常生活的系列场景与记忆,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然舒放,却又在节制的笔调中抵达生命沉思的高度。诗人将丰富的情感负载在一系列随手拈来的日常生活细节中,透过众多印象式的画面表达其深沉的现代性诉求,格调优雅而又厚重。     □赵晶晶
  《薄雾》,游子衿 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2年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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