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口，各种滋味便在舌头上层层绽开，先是鲜，再是香，然后微微的咸，淡淡的甜，些许的麻……最后混合在一起，合力打开你的胃口，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我吃过一个南方男人做的汤面。
　　身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又自小在北方长大，自然对面情有独钟。北方的面食花样繁多，每一种都让我欲罢不能。家乡河南的烩面自然是百吃不厌，老北京的炸酱面，山西的刀削面，兰州的拉面，陕西的油泼面，各具特色，各有千秋，但吃起来都很豪气，如果再来两斤熟牛肉，配上一壶酒，瞬时感觉自己变成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英雄好汉。
　　这个南方男人做的面却完全不同。
　　一只大碗盛着，清汤寡水，中间一撮面条，面条细细的，像梳子梳过一般，码得很整齐，汤上浮着一些切得碎碎的葱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的第一感觉是惊讶，自认为吃面无数，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面。“这也太简单了吧！”我脱口而出一句话。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这也太寒酸了吧。
　　男人笑着不说话，示意我尝一口——只是一小口，我立刻颠覆了看法。之前心里有多少不屑，现在就有多少赞美。简直太好吃了！面条虽细，看起来硬硬的，口感却劲道爽滑。更让人惊艳的是这一碗清汤，一入口，各种滋味便在舌头上层层绽开，先是鲜，再是香，然后微微的咸，淡淡的甜，些许的麻……最后混合在一起，合力打开你的胃口，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汤里不见半点油花，味道却浓郁醇厚，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绵长的香味仍在身体里百转千回，余味无穷。
　　后来有机会来到南方，品尝了一些南方的面食，我才知道，这种在观感上看起来与北方截然不同的面食，是南方汤面的代表。南方人杰地灵，出了无数才子佳人，却少有王侯将相。也许是南方人内敛藏拙，无意逐鹿中原，转而把心思放在琴棋书画、风花雪月里，于是生活便过得越发精致、滋润。
　　在北方作为主角的面条，来到南方成了配角，是给鲜美食材借味用的。南方人对面的要求很高，要细而长、韧而爽，根根分明，不糊不坨。但从不见刻意强调，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用本地人的说法是“面都做不好，还开什么面馆”。我吃过苏州汤面，一碗素净的面，几颗傲然立于面上的虾仁，银丝细面配着清汤，稍一搅动，才感受到不动声色的汤底下暗藏的滚热，伴随着香气扑鼻而来。
　　说是吃面，其实重点在汤上。在南方人眼里，判断一碗面的好坏，其衡量的顺序一定是：汤——浇头——面条。一家面馆如果早上六点开市，老板一定在凌晨三点就开始吊汤。在锅内放入大骨头、老母鸡、鸭、青鱼、火腿、鳝骨……加水用中小火慢慢熬煮，直到把食材煮透、煮化，然后吊出清汤来。这时候，汤清而不油，味鲜而不齁，用来下面条极好——单喝一碗汤，也是绝美的。
　　此时想起那个南方男人做的面，面条的劲道，清汤的浓郁——看起来简单，一定是用了心，下了工夫的。
□张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