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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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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博物馆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2年10月22日版次:13
| 野蔷薇 |
  在我的记忆空间,有一间虚拟的古树博物馆,存留其间的树,有高树、婑树,胖树,瘦树,被人遗忘的树……
  古树博物馆里,有一棵柏树。这棵树,原先长在老园林里,我管它叫千年柏。连树皮都没有了,半边身子还遭雷劈,干瘪枯萎了,留下一半仍然倔强生长。
  树,不知谁人所栽。老园林六百多岁,树却有千年。不是被人移栽于此,园子里怎会有比房子还老的树。
  想到某个风雨交加的夜,大雨如注,闪电如蛇。电闪雷鸣之际,一个劈雳,击中树冠,它受了重伤,枯木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焦糊味,半边身子失去知觉……一棵树,从此变得半边葱茏,半边枯萎。
  诧异这棵扎根在假山上的千年生命。皱、瘦、漏、透的太湖石垒就的假山,泥土本就少,下空是山洞,就这么一铎石间土,让它带病站立了这么多年。
  千年柏被击之后为什么还能存活下来,并且生长那么长久?老园林里平时少人来,寂静之中涵养一园元气,老柏其实是被园子养起来,呵护着。老园林与古树,相互依偎,相互滋养。
  古树博物馆里,有一株紫藤。它其实是另一株紫藤的仿制品。真正的紫藤长在老公园的湖心岛上,四周环水,人不得靠近,只有小鸟才能打扰它,这株六百多年的老藤,在林木葱茏的花架上休养生息。
  老藤原先攀爬在小城的紫藤街上,长长的石板小街有花架,紫藤从这头铺爬到那头。若干年前,紫藤街要拆迁了,老街坊们商量着给紫藤重新安一个家,有人就想到老公园的湖心小岛,咫尺大的小岛,虽不大,倒是紫藤安静养老的地方,于是紫藤便搬家安置在小岛上。
  古树博物馆里,有一株银杏。那年,在老城的拆迁街巷,最后一户人家搬走了,拆房子的人,拎着铁钎、大锤,先卸下门、窗,再拆下屋顶、雨棚,然后用力一推,一溜围墙就瘫塌下来,一座房子只剩下框架。
  本来,是不认识这户人家的,主人搬走了,钱财、家具、碗筷、猫狗、墙上挂的字画,甚至连放在天井里的一口水缸都搬走的了,我好奇地打量这户人家,是打量一个不曾走远的梦。
  那地方太熟悉了,碎砖残瓦,路面凹凸不平,还有依稀可辨的气息,只是从来不曾走近。走近了,才发现这儿还藏着一棵树。
  这棵上了年纪的树,主人带不走它。这段时间,人光想着房子的事了,而忽略了一树青澄的果,甚至还没来得及等到秋天果子成熟,采摘一颗品尝,就匆忙搬走了。
  也许主人不是不想把它挪走,种在新居的楼下。“人挪活,树挪死”,莫不是主人担心这棵树被挪后,不适应新的环境和土壤,会渐渐枯萎。
  当主人还没出生时,这棵树就已经站在这儿了。树静静地站着,看他(她)迈着欢快的细细的小腿,在树下跚跚学步。这棵树和另一棵树拴着的绳上,晾晒着主人的被褥,上面有别人看不懂的山水“地图”。
  小孩子长大了,都得调皮地爬树。树忍着,任由他在身上蹭来蹭去,挠痒痒。孩子咯咯地笑,树也呵呵地笑。说不定它的主人,第一次约会是在这棵树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棵树的浓荫下,有一个灵动的影子,在那里等他,影影绰绰……
  古树博物里,还有一棵柿树。那株树,繁茂的枝叶,年年结又大又圆的柿子,先是青柿子,后来是红柿子,引来鸟雀的啄食。老柿树原先长在一户人家的院内,房子拆了,人不知搬到哪儿,只留下树,从院中,站到路边。
  每个人的记忆空间,都会收藏几棵古树,它们或高大挺拨,或古老沧桑,都绿意盈盈。
  来自岁月深处的一棵棵古树,虽是一棵棵单独的树,但它们汇聚到一起,就还原了一片树林,呈现出一个人的生命原色与过往经历中的草木接触。
  树的影子那么相似,人也那么相似。许多人垂垂老矣,树还那么年轻;许多人走远了,树还留在原处。
  我从那些古树旁经过,抬头看树时,树也在看我。 □王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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