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后备箱里的一片狼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嫂子最近陪哥哥回家暂住，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奶奶叫出去帮忙运秋菜了。到手才几天的新车还没来得及沾上人味儿，就先沾了一车大葱味儿。
　　在东北，每年一到10月中下旬，街头巷尾就热闹了起来。集市上，马路旁，停车场，到处是卖秋菜的。吆喝声，喇叭声，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论是买菜的还是卖菜的此刻都不再斯文，现场人山人海，抢到菜的就跟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平日里的精打细算也难再寻觅，秋菜成捆成捆被运回家，就跟不要钱似的。再看家里，大葱堆成了金字塔形的小山，白菜也被整整齐齐地码了快两米高，土豆容易滚落，干脆一麻袋一麻袋地塞到了储物柜里，里面还有红得亮眼的干辣椒、大萝卜……当然了，南瓜和地瓜也是秋菜里的抢手货。菜好人们也就愿意多囤一点，少则二三十斤，多则成百上千斤。别问买那么多能不能吃完，反正多买就对了。
　　对于奶奶的行为，我的内心表示理解。奶奶兄弟姊妹五个，算上父母爷爷奶奶家里一共九口人，平日里生活紧巴巴的。三岁那年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他们全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稀得根本看不到几颗饭粒的粥。她一天到晚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积蓄能量，可还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前些日子疫情反复，奶奶们又坐不住了。一听到风吹草动，她们马上集体出动，又是囤粮又是囤菜，她们的抢购行为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但我想我们这一代人没有资格评判她们的行为，只有经历过饥饿，才能真正懂得囤积物资的意义吧。
　　不可否认的是，囤秋菜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不再是生活的必要环节了。想吃白菜，楼下蔬菜超市随时可以买到，想吃酸菜，也不必那么麻烦亲自动手腌渍，各大超市各种品牌任你挑选，哪怕是热带水果，也可以通过网购来实现。有这么多便捷的选择，何必一整个冬天都抱着白菜土豆不放呢。
　　我想，或许是老一辈人对于饥饿的恐慌已经嵌入到了基因里吧。
□范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