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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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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的终极意义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3年12月07日版次:13
| 名家谈写作 |
  我们对悬疑小说会有某种程度上的成见,认为它注重逻辑的密度而牺牲了对人性、对社会背景和语言审美的考量。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有个很喜欢的日本小说家横沟正史,从他身上,我看到对本格的执迷并不一定以牺牲其他元素为代价,他就能将各方面比较好地融在一起。
  我一直认为小说的故事内核是重要的,它和形式之间并不矛盾。而故事的逻辑恰恰为我非常注重,悬疑小说在这一点上很打动我:本格推理步步指向结果,其实也是指向人性。只是悬疑小说所揭示的人性面目通常是非常阴晦的,这点我不十分认同,我认同的是它逻辑所指向的一种审美的意义,一种“造境”,就好像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中的间谍。我在《朱雀》中也写到一个美国间谍泰勒,便是借用了推理小说元素,构置了一个特殊的“文化自在体”:他热爱中国文化,又担任间谍工作,一方面从家国民族立场有背离,另一方面内心却经历着煎熬。
  我们一直以来觉得本格推理太过硬,就像一个方程式,由因必然导致果,这恰恰是我在这部小说里特别警惕的,我不想让人感到严格的甚至严厉的构造方式。所以你看到这本小说里虽有推理的外壳,但结局有的让人意外、有的荒诞,都不是非常严谨的本格逻辑应当达到的结果。这其实就是人的无力感诞生的来由,我们作为平常人甚至庸常人,当被置于一个非常的情境下,每个人所能爆发出的张力及其带来的效果都是不能预想的。
  这里面最接近本格的是《朱鹮》。我以《朱鹮》作为整个系列的结尾,其实也是一个致敬,来向读者表明我心中的本格是怎样的。这个故事的破案过程以“我”作为线索,而最后嫌犯是“我”,有点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罗杰疑案》,在破案过程中,“我”在不断伪装和拷问自己。这是超越伦理、道德、法律的情感,不能用任何一些规则去定义,这也就打破了本格的界定,是我想要的。短篇小说更像时代和生活的横断面,其意义在于,提供你的灵感以一个突然释放的空间。短篇是可以围绕一个灵感来写作的,就像《问米》里,是一个通灵师瞬间打动我。长篇则因为年代跨度,需要形成一个体系,包括对历史的感知,价值观、世界观和很多一系列的细节。短篇没有这么大的空间,要产生一击即中的感觉,最重要的一点是意象。你看我每个标题都是一个意象,中国语言审美讲究言未尽而意已达,我尝试与读者分享这些可以回甘的东西,我相信我的读者都非常聪明。
  《问米》与其说是着眼于悬疑,不如说在对其进行解构。悬疑的终极意义在破解事件的真相,这一过程在阅读者的成见中,是会引起兴奋的。但这本书里的故事,无一不在表达所谓真相倏忽而至时人的无力感。或者说,悬疑成为了某种仪式感,构成了某种动力,去建设小说表层的逻辑,令人好奇甚而产生勇气,亦步亦趋,步步为营。但是,故事最终将偏离延续这一逻辑对重点的预设,你会发现,结局实际是有些颓唐的。生活的逻辑终于覆盖了事件的因果逻辑。这是日常强大的力量,充满了意外与无序。或者也是重现生活的意义,生活模仿艺术,那些逾越想象的微妙与现实比艺术的格局更为精彩,或令人唏嘘。
   □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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