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风是常客，往往一刮就是一整天，虽时小时大，但总是不停。要说最难得的，大概就是无风的日子，哪怕只有半天，因日光一照，温度不算太低，所以也说不上冷。
　　这天早上，小李一起来就感到天气好，因为今天没风。这会儿，他立在月台上，抬头望望东方的山头，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那里跳出来，再默默升高。可这到底没有减少他心头的焦虑。按理说也是，大人带自己去女朋友家提亲，搁谁谁能轻松自在呢？
　　事实上，他和女友的相处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们一年前相识，是由朋友介绍的，处了一年多，互相了解得还算比较充分。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女友家境不错，楼房是楼房，车是车，都不只一个，家里还特别要求她找男友不可以找在铁厂上班的。偏见如此，小辈对大人提起，也难以改变什么。
　　幸好，让小李欣慰的是女友始终不嫌弃他，坚持要和他在一起。坚持就有坚持的代价！小李不是铁厂上班的，这一点值得高兴，但说起他那并不稳定的工作，不能说底气不足，也是还不如在铁厂上班的。
　　“栋儿，赶紧准备一下，咱们好出发。”妈妈叫着小李的乳名，催促着。
　　小李拉回自己的思绪，喊了一声：“知道了！”
　　这时，李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提着几样礼品。他边走边说：“儿子，小慧怎么和你说的？她父母是什么态度？”看得出，父亲怕碰一鼻子灰。当然，和他的胆小也有关系，是他的性格造就了他不能定夺大事，以至于他们家遇到事情，都是母亲决断。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走一窗户，你总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不用细听，这肯定是他母亲的声音了。
　　父亲不说什么，他心里还是没底，可父亲偏偏发出了疑问，他也就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思忖几分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女友发去了一条微信。他是这么打的字：今天，我去行吗？很快，她就回了：感觉费劲！
　　好家伙，小李心里的这块石头不但没有变小，还一直在“生长”着，对，经岁月尘烟和情感加深，石头没开花，一味地长大。
　　“爸，”小李望着父亲的脸，喊了一声，没等应声，继续说，“我觉着今天去也是白去……”然后是沉默，他们都定在了那里，傻傻地瞅着对方。
　　两三分钟后，李母走过来，打破了沉默：“人家的家庭条件本来就比咱们好，到现在也是一路挑过来的，不行了，那咱们就放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的话，质朴，却也直击要害。
　　知子莫如父，做父亲的，虽说心思或许不细，但直觉往往更准确，要命的是能看到以后的某些影子。李父定下了调子：“千里宴席，终有散场，要是你们无缘，你就不要憋闷了，就是小慧再愿意也不行！”
　　一路上，他们三口无话。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进对方的门就颇受冷遇，门口一个人都没有，等往里走，小李连叫几声，也无人应答。小李谨慎地瞥了一眼父母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太大波动，也就故作镇定。
　　好在进到屋内，小慧笑脸相迎，她的父母也起身寒暄了一阵。接下来的聊天氛围还不错，只是给人明显的感觉是小慧父母不愿谈及两个孩子的事。没到一刻钟，几人竟一度无话，眼见坐在沙发一角的小慧再也坐不住了，几次给她妈使眼色……就在这时，一串“叮咚”声响起，大家都下意识找了下声音的源头。
　　只见小慧母亲拿过手机，朝屏幕看了一眼，绷着脸，对小李父母说道：“表弟，表嫂，不好意思，我有个电话，你们稍等，待会儿咱们好好说说。”
　　小李一家没想到，等小慧母亲接电话回来这一段，恰恰是最难熬的。当然，这个电话本和小李、小慧无关，却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婚事，他们明白这一点，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在这几年里，小李和小慧结婚生子，他在岳父帮助下进了铁厂办公室工作。人啊，凡事都需要个“由头”，譬如过年，归根结底也是这样一个“由头”，叫大家坚定地想回家、团圆、祭祖等等，乃至一切都成为信仰。他们走到一起，恰恰也有一个这样的“由头”。
　　原来，他们见面前几天，小慧二姨查出是癌，小慧母亲见自己脖子上刚长出的黑疙瘩和自己妹妹的很像，就慌了神，忙去医院检查。可巧他们坐到了小慧家正聊天，让全家如释重负的病理电话就来了，乃至于小慧妈妈坚信是小李给带来的好运。等小李知道这码事时也是难得的温暖的冬日。当冬阳的光照在小李的脸上，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回味过来和那天一样的情景时，他咧着嘴傻笑了一下。
付振双
　　凡事都需要个“由头”，譬如过年，归根结底也是这样一个“由头”，叫大家坚定地想回家、团圆、祭祖等等，乃至一切都成为信仰。他们走到一起，恰恰也有一个这样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