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办完退休手续，尚荣光就跑回农村老家，把门口“知识屋”牌子，换成一块“惠农书屋”牌子。老伴看后说：“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天天摆弄牌子，不怕别人笑话？”看着老伴噘着嘴巴，尚荣光回答：“知识屋牌子有点大，不接地气。”
　　从学校毕业后回家，尚荣光在家种过田地，也养过鱼。当年，最羡慕自家隔壁同学李富贵，养猪又养鸡，几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满的。他拿着钱购买回化肥种子，起早摸黑，自己种田种地，买来鱼苗喂养。一年忙到头，收的粮食只能搞个肚儿圆，打捞起来几条鱼，只有硕大鱼头，没有肥胖身子。上门向李富贵讨教，他笑着回答：“搞农业这些活，需要技术投入。”
　　幸亏那年上面招文化干部，他平常会唱几句，也能写写文章，练就一笔好字。报名参加考试，竟然被上面录取。上班那天，尚荣光买了新衣服，新皮鞋，跑到理发店刮了胡子，还特地让理发师吹了个发型。路过养鸡场前，对正在喂鸡的李富贵说：“你在家发财吧，我去上班了。”李富贵不知怎么回话，只有笑着说：“恭喜，恭喜。”
　　在乡文化站上班，节假日里，在集市上组织一些文艺演出，写写画画。平常提着公文包，骑着自行车下乡，搞些文化文艺方面培训。坐在主席台上，尚荣光端着茶水杯，对着麦克风，一讲就是半天。干了几年，还当上了文化站长。只是回到家里，见到李富贵，还是嘴巴不饶人，说：“你这个管文化的干部，端着公家饭碗，每天只在城里转，能给乡下人办点实事吗？”
　　尚荣光知道李富贵话中带刺。这些年，李富贵养鸡、养猪行业一直没丢，空余时间就钻进书店看书，学习，还把种植、养殖方面书籍一摞摞往回搬。几年摸索，他还真摸出门道，购买回一套套机械设备，给鸡子喂食，捡鸡蛋，给猪洗身子，喂水，全部机械化。
　　十月那天，单位放了长假。回到家里，尚荣光对老伴说：“把前面的三间平房腾出来，我要建一个书屋。”老伴回答：“你是知识撑破脑壳吧，当好你的文化干部，建什么书屋。”尚荣光回答：“村里人都在忙着赚钱，别的忙帮不上，搞些书本回来让大家学习，还是有条件的。”老伴说不过丈夫，只好点头同意。
　　尚荣光家在村子正中间，有前三后四的七间平房。花几天时间，尚荣光把平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出来，扫除了灰尘，全部刷上白色油漆，还从县城买回椅子、书柜，还运回来一车书籍。书屋建起来了，取个什么响亮名字呢？想破脑壳，尚荣光才确定了“知识屋”这个名字。他想，知识能改变命运，就像当年自己一样，多读了一些书，就够跳出龙门，成为公家人。想好这些，第二天，知识屋牌子敞亮地挂在门口。
　　在家忙了几天，尚荣光要回去上班，临走时把钥匙交给老伴说：“知识屋交给你，隔三差五地打理打理，每天开着门，让乡亲们进来学习学习。”接过钥匙，老伴说：“让我当管理员，你发我工资。”
　　“回家看看吧，知识屋牌子给砸了。”这天，李富贵来电话说。尚荣光回家一看，原本好好的牌子，被人摔在地上，砸成两半。得知尚荣光回来了，李富贵赶来说：“老同学，摘掉牌子吧，你的知识屋纯粹是个摆设。”尚荣光心里有数，自己上班后，老伴一个人在家，忙完田里忙地里，还要洗衣做饭，哪里有心思打理知识屋，知识屋每天只有铁锁看门。
　　前些时，到了退休年龄，新的文化站长接手后，他正等待办理退休手续。尚荣光提前把行李铺盖拖回家，每天站也不自在，坐也不舒服，跑到知识屋，端着茶杯，拿着本书，一段段地大声读起文章来，就像当年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老伴听后说：“还在过官瘾啊，别让村里人笑掉大牙。”尚荣光听后心想，这样折腾时间也不行，还要给村里干点什么。
　　咚咚。大清早，尚荣光在书房前敲打起来，李富贵跑来一看，一块“惠农书屋”牌子已经挂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尚荣光低着头，弯下腰，用水擦洗书桌、椅子上的灰尘。李富贵问：“老同学，你这是？”尚荣光回答：“把惠农书屋搞起来，我当图书管理员，二十四小时为大家服务。”李富贵回答：“也算我一个，明天给书屋捐赠一批空调、书柜，空余时间替换你来值班。”
　　“好，一言为定。”尚荣光说。
　　“一言为定。”李富贵回答。
□周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