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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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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秧记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4年05月18日版次:12
| 且听风吟 |
  在伍家屋场,薅秧是一种农活,这种农活多为女人来做。
  所谓薅秧,就是用脚把秧苗周围的泥巴踩得更加松软,让秧根扎得更深。同时把田中的稗子、野慈姑、鸭舌草、节节菜等杂草踩进田中,使其不与秧苗争肥争水。
  薅秧分为薅早秧和薅晚秧。相对来说,早秧田里杂草较少,晚秧田里的杂草多一些。端午节前,早秧分蘖,一株株比着个地往上长,田中的杂草也跟着疯长,这时候就该薅秧了。晚秧则在秧苗活蔸扎根之后就可以薅。杂草多的晚秧田,晚秧往往会多薅几次。
  薅秧是一种辛苦活,一天下来,常常是腰酸背痛。屋场上很多女人就怕栽秧、薅秧和割稻,这三种活全要人在田里弓腰勾背地干。
  田地没分时,薅秧的场景大。屋场上的女人被队长安排在一起薅秧,这块田安排几个女人,那块田安排几个女人。女人们一窝蜂下田,从田这头到田那头,一块田很快薅完了,再到下一块田里薅。
  女人们图嘴巴快活。薅秧时,便在田里唱薅秧歌。
  桂枝婶会唱薅秧歌,四川有她的一个表姐。她表姐教了她一些薅秧歌,自然从桂枝婶嘴里唱出来的薅秧歌就多。她在田里唱:大田薅秧行对行,一盘萝卜一盘姜。萝卜没得姜好吃,媳妇没得女好当。也有女人在田里就跟着附和,萝卜是没得姜好吃!一首唱完,桂枝婶又唱了一首:秧田里头稗子多,扯了一窝又一窝。既要弯腰扯稗子,还要抬头唱山歌。那时候,很多女人都羡慕桂枝婶会唱薅秧歌。
  有时候,有的女人在田里薅秧,懒得走上田去找地儿小解,便放慢薅秧速度,落在别的薅秧女人身后,张望一下,见四周没男人,便矮下身去,脱下裤子,在田里方便。小解完,急急地提了裤子,又开始往前薅秧。
  屋场上,也有男人薅秧的,法先生就是。法先生一生未娶,一个人过得自在,就连会唱薅秧歌的桂枝婶也羡慕过他的自在。
  法先生常常被安排在女人堆里薅秧。他薅秧不偷懒,只要薅秧,就一门心思薅。很多女人被他甩在身后。有女人逗他:法先生薅秧手法好,就是薅女人没用。法先生一听,也不生气,依旧薅秧。
  后来,分田到户。法先生田里的秧,他自己插,自己薅,也不用谁来帮忙。
  法先生活到七十三岁。那天,他在田里跟往常一样薅秧,薅着薅着,眼前一黑,一跟头栽下去,再没有起来。他的葬礼上,很多女人暗暗落泪。桂枝婶还呜呜啦啦哭了一场。
  屋场上的荷花婶,做事不讲究,多走过场。在田里薅秧,讲究快手快脚。田里的稗子不扯不踩,到水稻收割时,田里密密的稗子比水稻还高。后来,她才意识到,田里薅秧不用心,在水稻收成上就会吃大亏。再后来,荷花婶薅秧就特用心用功了。
  我在自家的田里薅过秧。有时候,和娘一起薅。有时候,和妹妹一起薅。有时候,和妻子一起薅。每次薅秧,虽疲惫辛苦,却在田里有说有笑。一年年,秧薅着薅着,娘就老了。秧薅着薅着,妹妹就出嫁了。秧薅着薅着,妻子就人到中年了。
  田地分到各家各户后,田里薅秧的人不像没分前那么多,薅秧的场景也没有以前的气势。一块田,薅秧的人没几个。很多人倒是怀念以前薅秧的场景,怀念桂枝婶唱薅秧歌的场景,怀念法先生跟女人一起薅秧的场景。      □伍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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