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世间 |
　　和大多数高龄老人一样，母亲如今很爱回忆过往。她不记得刚用过的老花镜放在哪儿了，却记得几十年前某件事的具体细节。
　　“那是1984年冬天，有一天一大早，我们还没起床，车间主任忽然来敲门……”那天，母亲又开始了她的“讲述节目”。
　　原来厂部接到几百公里外某县公安局的电话，说我二哥由于偷窃被拘了。他交代了父亲的工作单位，所以警察联系厂部，转告父亲去领人。
　　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听到这一噩耗差点气晕了。赶紧坐火车去了那个县，知道了二哥和邻居大志在那儿一个村子里偷鸡，被农民抓了个现行。由于案值不大且未遂，拘留几天就让家长领回去了。
　　“你说多冤啊，我家小龙可是个老实孩子。他又没有偷，都是大志干的，他只不过帮着放风。放风又不违法……”母亲絮叨着。40多年过去了，她对这起“冤案”依然耿耿于怀。
　　“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我想起孔乙己“义正词严”的那句辩白，母亲的“放风不算偷”，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二哥离婚，前二嫂曾评价母亲“人很好，就是太护犊子，什么都是儿子对”。回想起来，她的评语竟然很客观。
　　母亲平日里与人为善，是邻里公认的老好人。她曾感叹老天对我们家不公，好人无好报。若是家里有钱，改善生活之余，她肯定还会帮助困难的亲友、邻居，从老好人晋级为“大好人”。
　　韩国电影《寄生虫》里，靠欺骗朴社长夫妇维持生计的基宇一家，闲时聊起朴夫人的单纯善良，基宇妈妈不以为然地说：“假如我有钱，我能比她更善良！”母亲若是看了此片，估计深有共鸣。然而从母亲的护犊子，我合理推测假如我家有钱有势，二哥或许会成为恶魔孙小果这样的人，母亲也会因为一味袒护，成为反派人物……
　　假如我有钱了呢？大概率不会作奸犯科，能拿出相当比例的财富帮助弱势群体和小动物。然而平心而论我的婚姻处于“亚健康”状态，一旦有钱了，我或许会经不住外来诱惑，沦为陈世美这类人物。网上有人调侃：“贫穷让我保持定力，成为一个正派男人。”我也应该感谢贫穷，贫穷让我领悟到“琴瑟和鸣”只是极端个例，凑合着过才是婚姻常态。如果我身价过亿，势必去追求高质量的爱情，或许会离婚会出轨。在旁观者眼里，也许如于谦老师所说“你别说得那么好听，流氓就是流氓”。我离流氓，其实只差了一个“小目标”。
　　今年春晚，王菲那首《世界赠予我的》打动了许多人。细细琢磨，世界没赠予母亲和我足够的财富，让我们常常感觉捉襟见肘，这其实是一种善意的保护。让我们避开了一些对于人性的考验，这辈子起码还能算个低标准的好人。　　　　　　 □天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