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在我农村老家，每年端午过后，收割完地里的小麦，接着就要准备耕田插秧。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我少年时插秧的一段经历。
　　那时农村还没有机械插秧，插秧自然都是手工。父亲只负责耕田和挑秧，插秧的任务自然落在母亲的肩上。
　　初次赤脚下田，那种体验令人难忘。当双脚踏入水田，脚趾踩进软泥中时，一种透凉的清爽，通过双脚传遍五脏六腑，竟感觉全身变得舒坦起来，所有读书的苦，顿时烟消云散。那是我第一次插秧，前后也仅仅插了甭七八扭几行。母亲见我插的没有章法，还要返工，便让我上了田埂。与其说我是插秧，不如说我是一种好奇。
　　那时我在学校里根本不想好好读书，还经常旷课外出疯玩。就连老师布置的作业，也经常不做。每次考试，我成绩总是全班倒数。眼看到了初二，我的厌学情绪越来越浓，我不想再忍受不断增大的学习压力，周末回到家里，我和父亲商量，我是不是可以不去学校？
　　听说我不想上学，本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脸上竟是出奇地平静。只听他淡淡地说：“不想上学就回家吧，这些天，家里正好无人插秧，如果哪一天你说插秧太苦了，还是读书好，你再回学校读书不迟。”
　　就这样，那几天，我真的没有去学校读书。记得辍学回家的第一天天刚亮，我就被父亲吆喝着起了床，和母亲一道去地里插秧。插秧看上去简单，姿势很美，但真正要把秧插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天，烈日映照着水田，只见母亲猫着腰，左手拿着一把秧苗，拇指一边敏捷地把手中的秧苗分出去，递给右手指，右手指一边捏紧秧根，一边找准位置，向田里轻巧一点，一撮秧苗即被插入水田中。整个连贯动作，前后不过几秒。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可我怎么也做不到动作连贯。见我笨拙的样子，母亲一边给我讲怎样做到心到手到，一边怎样做到开合自如。想不到，每插一株秧苗，竟比写一个字还难。这一趟插完，上田埂后从头再来，就像写那没完没了的作业一样，没一会儿，我就累得腰酸背痛，满头大汗。
　　也许没有经历过如此劳作和烈日下的暴晒，不到两天，我的脸上就一阵阵灼痛，手上已经起了血泡，佝偻的身体晚上躺在床上都直不起来，我浑身疼痛，感觉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第一次插秧时那种美好的感觉立刻化为乌有。我再也承受不了这插秧的苦。我卷起裤腿，一下瘫坐在田埂上，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时从远处挑秧过来的父亲问我：“累不累？读书好，还是插秧好？”“读书好。”我赶紧连声点头。第二天，我就背起书包，重新走进了学校。
□钱永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