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村子后面传来肥猪的吼叫声。村子里人知道，丁小翠家里又在卖肥猪。
　　卖肥猪，猪栏就不能空着，得买几头猪仔来填槽，趁夏天山上的竹叶草、空心菜熟了，喂这些野菜、野草来让猪仔长个子。翻过夏天的门槛，用地里的花生杆子、红薯藤子，菜园子里南瓜、大白菜来喂猪，给猪催膘，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割年肉，可以卖个好价钱。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丁小翠一五一十地给老公田奎算着这些账。丁小翠话音刚落，田奎一下子坐起身，说：“天天喂猪，累死个人。”丁小翠说：“你这个木脑壳，穷不丢书，富不丢猪，如今手里有几个钱，就飞起来了。”田奎说：“明天去抓猪仔，要挑大个猪仔，不要老是挑些尖嘴巴、尖屁股的猪仔，难得喂养。”说完，倒在床上呼呼地打起鼾来。
　　丁小翠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明天去抓猪仔的事。前天，隔壁村的老洪找进门来，说：“你家肥猪卖了一轮又一轮，抓猪仔，就不照顾我家买卖。”老洪这么说，丁小翠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老洪家办了一个养猪场，每年出栏上百头肥猪，还养了十几头母猪，产下的猪仔供自家养殖场养殖，还卖给本地的养猪农户。
　　那年，几个娃娃要上学读书，丁小翠把猪圈里肥猪全部卖了，凑齐上学的学费。一时间，猪圈里空荡荡的，口袋里没钱买猪仔，田奎天天在家急得跳脚，说：“猪圈留着养蚊子，还是养苍蝇啊。”“急啥，曲三平早就带信要我去他家抓猪仔。”丁小翠回话。
　　曲三平离丁小翠家不远。多年来，失去左臂的曲三平，一直在家养着十几头母猪。一年到头，曲三平不是在田地里栽秧割谷，就是在猪圈里忙上忙下。肩上一只竹篮子不离身，把山上的野草、野菜都扯回来喂母猪。每年母猪产下十几窝猪仔，卖给周边养猪的农户，养活两个老人、两个孩子，还有聋哑的老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前几次，曲三平家猪仔要出栏了。村里几家养猪农户，天没亮就在门口排队等候。丁小翠知道，曲三平家养母猪，从怀仔那天起，就让母猪吃野菜、野草，吃谷糠、小麦皮。生下来的猪仔，一只只油光水滑，趴在母猪肚子下，吧唧吧唧地喝着奶水。
　　“不管是姓王，还是姓李，来的都是朋友，抓猪仔凭自个眼力，自己挑选猪仔不后悔。”站在猪圈前，曲三平说。话刚说完，几个挑着篮子的汉子，跳进猪圈中，抓起一只只肥头大耳猪仔就往篮子里塞。站在猪圈外，丁小翠心想：这哪里是抓猪仔，纯粹是抢猪仔。几十只猪仔抓个精光，剩下两只眼睛上爬满眼屎，嘴巴尖尖，毛色粗粗的小猪仔，蜷在角落里，全身瑟瑟发抖。看着猪仔，丁小翠说：“这两只猪仔我要。”
　　丁小翠心里有数，曲三平养猪不容易，一只猪仔就是家里半个月收入。如果大家把最好猪仔抓走，剩下两只病怏怏的猪仔，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几次，丁小翠把这样的猪仔抓回家，田奎说：“你脑壳进了水，别人抓顶呱呱的猪仔，你抓回的是小老鼠。下次，看我抓的猪仔。”
　　前年春上，猪圈里肥猪刚卖完，田奎挑着篮子，跑到老洪家，挑回一批油光水滑的猪仔，说：“随便抓只猪仔，都比曲三平家猪仔强。”猪仔放进猪圈，丁小翠从山上扯回一包水灵灵的野菜，丢到猪仔身边，几只小猪仔站直身子，跑到野菜边闻了闻，转身就回到草堆中睡觉。丁小翠想，肯定是野菜太粗糙，不适合猪仔口味，转身跑到菜园子，扯回一大把小白菜，转回放在猪仔嘴边，猪仔闻了闻，还是闭口不开。“不好，小猪仔都死了。”大清早，田奎大喊起来。丁小翠跑到猪圈一看，一群猪仔身子直直地躺在猪圈，全身冷冰冰的。她心中想，这个老洪，天天给猪喂饲料，喂添加剂，巴不得用打气筒把猪吹大，母猪生下来的猪仔肯定难养大。
　　这次，老洪又找上门来，意思是要买他家猪仔。看着洪总，丁小翠说：“还是抓曲三平家里的猪仔，前期已经和他商量好了。”“死脑筋。”丢下一句话，老洪就走了。
　　天麻麻亮，屋后树林里，一群群小鸟开始闹腾起来。丁小翠挑着篮子，急步向曲三平家走去。猪圈前面，早就排着一群抓猪仔的人。看到丁小翠，曲三平说：“抓猪仔还是老规矩，个人挑选。”丁小翠朝猪圈里看了看，一群毛色光滑、四肢粗壮的小猪仔，摇头摆尾地在舔着猪槽猪食。
　　放下篮子，丁小翠用衣袖擦擦眼睛，真邪乎，十个指头也没有一般齐，曲三平这群猪仔怎么大小、长短、毛色一个样。丁小翠问：“再没有细小的猪仔？”曲三平说：“前期请教畜牧专家，按照他们指导的办法来饲养母猪，培育猪仔，猪仔一只只刷刷齐、个个壮。”站在猪圈前，曲三平挥动着断臂，开心地讲述着，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
□周耘芳
　　前几次，曲三平家猪仔要出栏了。村里几家养猪农户，天没亮就在门口排队等候。丁小翠知道，曲三平家养母猪，从怀仔那天起，就让母猪吃野菜、野草，吃谷糠、小麦皮。生下来的猪仔，一只只油光水滑，趴在母猪肚子下，吧唧吧唧地喝着奶水。